龙口书屋 > 其他小说 > 西楚霸王宋武项羽 > 第22章 不动如山
“大战之后必有大雨。”

头顶阴云泛白雷声响彻,天际之处明黄色闪电网炸裂绽开,美丽若花朵。

宜阳东门二层城楼上,暴鸢双手扶在护栏上,看着城外战场。战场范围东西四五十里,南北二十多里范围内,秦军散骑收敛溃兵,也组织兵员围杀、清剿落队韩军。

战斗还未停息,不断有突围而出的兵员抵达城下,在箭雨掩护下入城。更多的掉队军士、未来得及撤走的伤员,此时只能负隅顽抗,为了多活一口气而战。

暴渠提剑登上城楼,衣甲满是紫红血渍散着腥气,他身后一众家兵两人一组提着布囊,布囊已被血浸透,黑红黑红恶臭更为炽烈,沿途流下一串黑色血滴。

“父帅!”

暴渠抱剑行礼,似在邀功面容止不住的喜悦:“昨夜一战,孩儿阵斩秦军军侯一员,现已查明是秦王子楚卫士司马辽。另宜阳守军上下,斩杀秦军甲士足足八百二十三级,军爵不更以上,公乘以下,共击斩二十二级!”

他说着,暴氏家兵将一枚枚首级摆列,每一排的首级都是统一发式,发式不同军爵不同。秦军以发式来做中低级军官、老兵的区别象征,韩军、列国军队也是差不多。

不更是秦军第四级爵位,一个人要参加三场中等以上战役,并每战击杀一名敌军才能提升为不更爵位。这意味着,拥有不更爵位的秦军必然是老兵、基层军官骨干,不是什长就是屯长。

公乘属于秦军第八级军功爵位,公乘的字面意思就是获得这个爵位的人平时出入可以乘坐国家的公用车辆,在军中可以担任二五百人主即千人将,等同韩军旅将,中级军官的起点。也意味着,这些军官都是识字、懂秦国律法、军法乃至是兵法战术的国家精英!

见暴鸢不语,暴渠又道:“父帅,昨夜我部最少击斩、砍伤秦军不下两千,火烧、踩踏我部这里也能再造千余伤亡。往少算,宜阳守军以少击众大破敌军,以三千之军,杀伤同等敌军,自身损失不及一成,当酬何功?”

一比十的交换比,暴渠这里是乘风占便宜,恶仗都是材军打的,敌我伤亡比会低些,再低也低不过一比三。不是材军能杀多少,而是火能烧死多少秦军,秦军内部又误杀多少。大多数的杀伤,都是间接造成的。

暴鸢微微一算,再验证此时战场的范围、烈度进行评估,以他五十年的从戎经验推断,这一战能算韩军十年内打的最漂亮的一仗。

可这一仗,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到最后的人。

看着邀功、喜悦……想要让自己也喜悦、放松的儿子,暴鸢紧绷的面容柔和下来:“我军折损多少?”

暴渠与暴鸢身边的军官对视,没人开口。

暴鸢摇头:“宜阳守将暴渠?”

“在!”

“以孤军扼守险要,不失国土乃为将本份,不算功。然,拒十倍之敌能保城池军民安然,功勋当计一策;以少克众逆势而击不可谓不勇,杀伤十倍之敌不可谓不善战。是故,合守土拒敌之前功,并作奇功。军中上下,可有质疑不服者?”

这是上将军封赏战将,也是父亲封赏儿子,反倒让暴渠愣了,有些诧异。没道理,以暴鸢的为人,不可能这么封赏他。

“大帅公允,我等无有不服。”

一名旅将出列一步抱拳,左右看一眼同僚又道:“军中上下,皆服。”

暴鸢缓缓解下腰间将印,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挤出笑容,环视:“本将老矣,精力不复以往。为国家计,今举暴渠为次将执将印统率诸军以拒秦军,军中上下可有不服者?”

雨点渐渐落下,雨幕加身暴渠衣甲浸湿,脚下冲刷而下的血水形成一片血泊,妖艳如花。他看看那方自己朝思暮想的将印,又看看枯瘦胡须皆白的老父亲,两腿灌铅动弹不得。

暴鸢横目瞪视:“次将暴渠,还不奉令接印?”

“暴渠……接印!”

上前躬身,暴渠双手接住这方代表韩军指挥权的上将军印,随后高举环视周围军官,他只觉得沉重无比,压的他肩疼。这是他自幼就眼馋的宝贝,可如今这方将印,能调动的,不过五千之军。与他想象中的四十万韩军,差了足足八十倍,这是天与地的差别。

“拜见次将军!”

烟、火在雨幕中熄灭,雨水冲刷染血的表面泥土,黑红色的血水在战场由高向低流淌,或积聚成暗红色水泊。

秦军北大营中军营垒外的三道堑壕已被营中排出的雨水灌满如河流一般,一具具堑壕中的韩军无首尸体、秦军尸体飘浮而起。

泥泞、雨幕冲击下,秦军军士摸爬滚打搜寻着伤员,搬运着袍泽尸首。各营军吏辨认死者造册记录,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北大营秦军溃败范围极大,又逢大雨,战败后的失落憋屈,袍泽战死的愤怒、伤感情绪,以及无处避雨的恼怒情绪综合在一起,酝酿出消极厌战、思念故土的情绪气氛。

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所部吃了败仗……熊启能敏锐感受到周围远近、上下军官、军士对他的抵触不信任,以及点滴不满、忿恨情绪。

可熊启更觉得自己所部战败,是一场阴谋,自己被人欺骗、借韩军之手欺负了。这欺负的不是自己,是整个楚系,上到华阳太后的话语权轻重、颜面,下到每一名再擒楚系子弟安危!

“瞧,这就是天性烂漫的楚人作风。”

蒙骜派来的副将张唐被雨水淋湿,也不躲避雨水指着士气低落的北大营秦军对身边人笑着:“胜利了就披头散发手舞足蹈,战败了就垂头丧气郁郁寡欢。这散漫的性子,正是楚人的天性啊。”

三川军团主将是左将军蒙骜,下设次将一员熊启。按着秦军标配,一名主将会有四名副将,三川军团属于加强军团,蒙骜有四名副将,熊启有两名。一名副将,等于两万上下的军队编制。

张唐在长平之战前后,在魏赵韩三晋战场表现凶猛。这段时间的秦军主力先在白起,后在王龁的统率下作战。而张唐则率别部负责运动作战,大范围的穿插、抄击、干扰列国军队。这是个小心翼翼,又动作迅疾的人。

这一时期,活动在中原三晋战场上的秦军一线将领都在信陵君魏无忌手里吃了苦头,而穿插战场活动在魏国腹心、背后的张唐却每次都能险而又险的躲开危险。对于危险的探查和规避,张唐可能拥有超乎于常人的判断力。

张唐一张毒嘴骂了两个方面,身边的年轻人只是笑笑不敢应话。张唐即指责熊启所部不成熟,战败后竟然不懂得安抚士卒情绪,坐视军中士气进一步恶化,可以说是中上层军官失职。也有瞧不起熊启所部的韧性,连这么点打击都无法承受。

论心里抗压素质,张唐常常率军作为别部、奇军深入敌境活动,他的心理素质自然是极好的,好到了看什么都有一种轻狂、不以为意的骄纵。

又借着眼前的事情嘲讽楚军、楚人作风不如秦军、秦人硬朗,的确是一张毒嘴。可张唐的确有这个资本看不起楚军,他有资格看不起任何国家的军队,因为目前为止,他的战绩是全胜,可以心安理得的自称一声常胜将军。

而赵国被他打的肉疼,以至于赵王下令,不管以什么手段弄死张唐,都会分封百里之土作为犒赏。然而,他张唐依旧活着,活的依旧畅快。

北大营中军大帐,熊启红着眼问:“张副将,为何昨夜我部遇袭,南大营却迟迟不发兵救援?”

张唐坐在铜火盆前烘烤衣物,雨点砸在帐篷上声音急促,张唐却是不紧不慢声音缓缓:“看来次将有所不知啊,昨夜不是左将军故意袖手旁观,不是不救,而是南大营将士的确无力救援。”

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些无赖的语调惹得帐中楚系军官人人瞪目。

熊启嘴角翘起,冷笑:“笑话,左将军所部休整近月,不过行军一日,军士虽劳累却不损根本,怎么会无力救援!难道,左将军所部是大秦军队,我熊启所部就不是了?”

张唐轻叹一声:“次将军,待本将说明白前后,次将军洞悉原委后再发火也不迟。不给本将言明前后的机会,次将军便怒问本将,这又是什么道理?”

慢吞吞讲道理的模样让熊启噎的难受,愤恨难解,膈应张唐一句:“难怪,都说张副将有苏秦、张仪之材。当一将军,着实委屈了。”

张唐微微颔首笑着:“昭王强令,张唐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令。次将军评评理,你说张唐原来不过是一个记账小吏,怎么就让昭王听去薄名,委以将军重任?当时张唐想不明白,但也知道国家所需,为人臣者岂能因个人祸福而避趋?说来话长,这前后从戎十五载,恍如昨日,偶尔闭目,耳际可听弓角响彻声……”

熊启双拳捏紧,咬牙作响,挤出声音:“张副将……还是说说为何左将军见死不救!”

“这呀……莫非次将军埋怨左将军?这不好,以张唐看来,大可不必如此。其实呢,昨夜真不是左将军有意勒军不顾袍泽,而是左将军所部缺乏甲胄,出兵不利于战。”

“啪!”

狠狠拍桌,熊启指着张唐怒目:“荒唐!四万大军,却无甲胄?此言出口,张副将不觉得荒唐么?”

张唐很认真的颔首,神色肃穆:“此确凿之事,次将军不信,大可遣人于南大营各营垒询问。估计今日甲胄就能运来,这也是左将军早有规划的事情,难道次将军不知?”

“我能知道什么?”

张唐略略诧异:“离奇。左将军半月前请蓝田将军王龁遣锐士增援宜阳,以探敌情。三日前察觉韩军踪迹,担心次将军初次领兵吃亏,这才轻兵急赴宜阳增援。昨日,左将军再三重申警惕韩军夜袭,事后又与次将军深谈,莫非次将军意会错了左将军本意?”

熊启脸涨红,又发白,红白不定,只是双眸睁得圆圆,似能挤破眼眶。

张唐低着头以拳极大掌心,恍然道:“唉……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为增援次将军,左将军所部轻装急进……若都穿着甲,全军日行百里,昨夜纵使有心救援,也是无力而为呀!”

是啊,人家蒙骜是轻兵急进,所部军队只能打防御战,根本打不得阵地战!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昨夜营垒未固,又无铠甲的蒙骜所部,比他熊启所部还要危险!

深深的无奈、忿恨,熊启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找秦王子楚、太后喊冤,他说的是真的,秦王、太后也相信他人品,可也拿蒙骜没法子,因为人家占着理!横竖都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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