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没有杨太后的强烈要求，为了让众人亲耳听到证词，陈清也是要将南宫倩带上来的。
少卿，南宫倩就被侍卫带了上来，与他一起来的，还设有楚瑞珠，以及楚瑞珠的面首，以及那个林家的庶子。
南宫倩的样子看起来憔悴极了，才短短一个晚上而已，她却像是经历了十几年那么久，整个人都是苍白惊慌的，被那么多人看着，她的眼睛里不断流出眼泪，抽泣的时候，鼻涕时不时的窜出来，就她这么一副样子，别说是嫁人了，就是让自家小妾去与她说话，众人都是不愿意的。
杨太后张嘴就想要问南宫倩，却被陈清冷着脸打断了：“太后娘娘，今日这审问，皇上下旨交给下官全权处理的，要如何审，如何问，都是陈某人自己的决定，还请太后不要……牝鸡司晨！”
杨太后这辈子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牝鸡司晨”几个字，然而如今情势屈居人下，女儿又在下面，她也不敢跟刚刚一样胡搅蛮缠了，只能僵硬地道：“哼，那你可要好好地问，若是你敢冤枉谁，哀家可是不答应的！”
陈清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讽刺一般，也不去看南宫倩求解脱的表情，而是先问了那两个神色憔悴的男人。
他先问了那面首：“你可认得昨日你要引导的那个人？”
那面首点了点头，一眼便看到了竹悠，当然也看到了竹悠身边的楚封崖，他顿时瑟缩了起来，白着脸道：“昨，昨日，昨日下官就是想要引着这位……这位夫人去小树林，只是走到了途中，就被打昏了……”
陈清看向了竹悠，问道：“昨日可是这般？”
竹悠点头道：“我与南海郡主分开之后，便遇到了他，他说王爷重伤叫我去，然而我看他神色猥琐，语焉不详，又只管叫我去小树林，便叫了暗卫将他打昏，扔到了小树林之后，便自己去找王爷了。”
那面首神色灰白地点了点头，被打昏之后的事情，他都不晓得，但是看楚封崖的脸色，他也知道，此刻点头比废话更好。
跪在他旁边的林少爷听说了小树林三个字，顿时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竹悠一眼。
然而他连竹悠的面容都还没有看清，就见那九王妃面前多了一个人，那人一双狼一般的眸子直直的盯了过来，让他一瞬间就觉得仿若看到了无数尸体一般，骇得浑身发抖。
他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只管胡乱地点头叫道：“我我我……我是被人骗去的，那人说是想要撮合我和杨家的小姐，我，我便去了，谁知道竟然遇到了个男人……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呜呜……”
他说到了这里，顿时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悲催的事情，明明说好了的借机奋起，功成名就的，谁知道忽然就被人捉奸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火把照耀下，男人被自己啃，自己被男人用簪子扎伤的惨状！
至于为什么九王妃说人打昏了，他却还是听到了小树林里有人脱衣服的声音，甚至有人话说，他，他想，他一定是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楚封崖满意地收回了眼中的冷厉，不屑地看了地上哭成了鼻涕虫的男人，冷笑一声——这种人，也敢妄图染指他的人，活该被吓得不举。
陈清淡淡地瞥了楚封崖一眼，目光落在了林少爷脸上的时候，顿时锋锐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是谁领你去的？”
林少爷哭道：“我我怎么记得？只是那人拿了一只香囊给我，说是那杨家小姐给我的，我便信了啊！”
老林大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怒道：“你这蠢材，别人说，你就信么？谁家的小姐会这样私自结交男子，还相约在那样偏僻的小树林？！”
林少爷闻言，顿时嚎啕起来：“我也不想的啊！可是那人说了是杨家啊，杨家小姐不都喜欢这样吗？私奔的私奔，珠胎暗结的珠胎暗结，当小妾的当小妾，不都是先结交，后结亲吗？我以为，我以为是杨家哪位小姐看上了我啊……”
他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哽，竟是反驳不得。
杨闻珽当场气得厥了过去，直接被拉到偏殿让太医诊治去了，而老林大人实在是没忍住，冲上来朝着林少爷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耳光，直喊着滚蛋去死，被众位同僚拉扯了半天才终于按捺住了，赶紧让人将这个蠢货带下去了。
当陈清问到是谁给的画像，谁指使那面首让他去误导九王妃的时候，那面首犹豫了几番，终究不敢在皇帝面前乱来，脸色难看地看向了楚瑞珠，然后匍匐着跪在地上，只连声恳求：“罪臣是负责将人带去，待事成之后，便会有人来捉奸。其他的，臣一概不知。”
他这一环交代了，后面的涉案人员自然好抓。
当时是谁提议让众人去小树林的，很快就被揪了出来，那几个官夫人很快就哭哭啼啼地交代了，是楚瑞珠让她们这么做的。
在杨太后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怎么帮楚瑞珠脱身之前，甚至在南宫倩开口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快要尘埃落定了。
从头到尾，楚瑞珠都安静异常，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陈清道：“长公主还需要南宫倩再将事情重述一遍么？”
楚瑞珠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摇了摇头，一开口，声音沙哑得有些吓人：“不用，一切罪责，本宫都一力承当。算计南宫竹悠，让南宫倩下药，甚至在宫中纵火，都是我做的，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杨太后愣了愣，之后大怒：“瑞珠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够任由那小贱人污蔑你！这件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
楚瑞珠看都没有看杨太后一眼，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皇帝，一字一顿地道：“一切罪责，我都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样子，竟是一心求死。
杨太后心中痛极，只恨不得冲过去抓住楚瑞珠的衣领好好地摇摇她，让她清醒清醒，这些事情，分明都可以推到南宫倩身上，左右南宫倩跟竹悠有仇，让她担了就担了，能如何？
为什么要认罪？为什么？！
可惜，楚瑞珠永远也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了。她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冷着脸跪在那里，整个额头都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是不让她立刻认罪去死，她便永远跪在这里一样。
楚贤皱眉看向了陈清：“到底是谁做的？”
陈清道：“根据那三个御林军的证词，臣抓到了跟他们联络的人，那人是太后宫中的一名宫女，就是她与徐华的妻子联系，并且也是她将点火所用的东西，在昨日宴会中交给了徐华妻子，之后转而送给徐华的。”
楚贤点头：“那宫女呢？”
陈清顿了顿才道：“已经服毒自杀了。不仅如此，太后宫中，昨日共有十数名宫女太监，要么自杀，要么死于非命，臣目前所得到的所有线索，全部都在那些死了的宫女太监身上。”
也就是说，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大理寺章台赵旭道：“臣与陈大人一起，查验了那些人的尸体，发现都是死于昨晚。而那些人自杀所用的的毒药或者凶器，均不是宫中所有，应该是有人趁着宫宴外带进来的。”
也就是说，昨晚，即便是皇宫内苑封锁重重，还是有人有遮天之力，将这些人都杀人灭口了！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悚然而惊。
楚瑞珠再一次沉声开口，打断了大殿内的死寂：“皇上，一切都是我做的。试问，除了本宫，还有谁有能力将那些东西外带进宫，而又不惹母……太后娘娘怀疑？”
她铁了心的认罪姿态，还有那临时改口的麻木模样，让杨太后伤透了心。
此时此刻，杨太后再顾不上什么九王府，再也不觉得见到南宫竹悠不痛快才是自己的痛快了，她后悔了，她不该为了一时痛快，就将女儿的安危置之于不顾。
“不！不是她做的，是哀家，是哀家做的！”杨太后再也忍不住冲了过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楚瑞珠抱在了怀里，嘶声叫道：“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的错！瑞珠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是哀家看不惯九王府，所以才做出了这么许多的事情！”
她叫道：“那些宫女和太监，都是哀家赐死的。这并没有什么难的，他们的家人都掌控在哀家的手中，想要他们死，只不过是只言片语的功夫。至于那些东西，皇帝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些暗道吗？都是哀家早些年就准备好的！”
杨太后如此干净利落地认了罪，只因为她想护着楚瑞珠，而楚瑞珠即便是被杨太后抱住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楚贤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既然是你做的，当日楚瑞珠为何要说这些事情是白灵儿策划的？”
杨太后微微一滞，便立刻怒道：“什么为什么！不过是怒急攻心的几句气话罢了，灵儿一个小小的官家女，她能做什么？！”
她只顾得上愤怒，并没有看到她怀里的楚瑞珠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底有绝望和愤怒之色一闪而逝，然而，竹悠却看得清清楚楚。
楚瑞珠，早就不是什么孩子了，她甚至面首都有一大堆，她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然而，却非要被她的母亲按着，让白灵儿踩在她的头顶。
一日两日，她或许还能忍耐。然而天长日久，白灵儿又真的将她当做了一条狗的时候，她，还忍得下去么？
只为了教训一下杨家，只为了将杨家所有的后路决断，让杨家看到她白灵儿的手段，让远在南海的未婚夫看到她白灵儿的手段，就让杨太后母女成为阶下囚，就将她们母女当做玩意儿一样耍弄，且用过就丢，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太后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仰白灵儿，而失去了十三的楚瑞珠呢？
她恨杀了十三的九王府，难道，就不恨把她当做狗一样的白灵儿吗？
竹悠看着窝在杨太后怀里神色麻木的楚瑞珠，缓缓地眯起了眼睛——白灵儿，你终有一日，会众叛亲离的，现在，才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