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书屋 > 科幻小说 > 我见小侯爷多妩媚 > 第50章 星河
崔府前厅外。

一群人窃窃私语。

“听说来的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什么, 那就是我们的姑爷?什么来头啊?”

“你猪脑子啊,谢家啊,和大小姐家里起名的那个谢家啊!小侯爷, 未来的长留侯啊!”

“谢晟谢小侯爷吧, 我倒是听说过几次,千里独行西华关, 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们在里面会说什么啊?”

“未婚夫妻还能说什么!”

七嘴八舌里,一群人本想心照不宣地悄悄笑一笑,但是他们彼此对视片刻,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来。

他们完全想不出来那副画面。

……倒不如说,他们大小姐,心里真的还剩下一点寻常女儿家的娇羞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默默想象了一下, 顿时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简直太可怕了,比乱军围城还可怕一百倍,简直足以摧毁他们脆弱的内心。

另一边, 谢晟带来的人也在交头接耳。

“老大他居然有个未婚妻吗?他从来没提过啊!”

“他未婚妻也太可怜了, 要跟这么个人过一辈子,我光想象一下,眼泪要掉下来了。”

“不能这么说,也许老大他对着未婚妻会正常一点呢, 比方说……会特别温柔体贴呢?”

说完,他们一齐仰头默默想象了那副场景。

“……噫,好恶心啊。”

“同意。”

“就是,我已经要吐了。”

-

谢晟和李严北出盛京,李严和谢源曾是同袍, 因此一路上待故人之子格外宽厚,可是除此之外,其余人看谢晟十分不顺眼,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搏杀出来的老兵,如今骤然看见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私底下说起,嘲笑道谢家如今真是没人了,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上战场,别一去战场就被吓的尿裤子啰!

谢晟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饱受轻蔑一样,依然满脸无所谓,吊儿郎当地骑在马上,仰着头望着越接近北边便越辽阔低垂的天空,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感。

一路上安然无恙,到了临近西华关的时候,他们这支队伍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伏击,一大半人折在陷阱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拼死护着李严冲杀而出。

突围之时,李严为救谢晟,肩头不慎中了一箭,箭头涂毒,又失血过多,他很快便陷入昏迷,神志不醒,生命垂危。

西华关虽破,剩余将领却仍然以甘罗镇为中心,搜罗残兵败将,重新组织防线,如果李严真的遭遇不测,那恐怕整个抵挡阵线会全线崩溃。

密林之中,侥幸活下来的几十个人聚在一起,他们先是给李严做了紧急包扎,接着又清点人手,满座死里逃生之人,面面觑,不由得悲从中来,有人狠狠瞪向谢晟,满目愤恨,如果不是他,李将军怎么可能伤到这个地步,必然已经组织他们突袭而出,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丧家之犬般躲在密林中等死!

谢晟偏着头,他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紧张感,摊开手,无所谓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其他人连忙冲上去前,七手八脚地把那人按住,纷纷劝道:“不要内讧,现在我们陷在敌阵里,一旦暴露了,我们一条烂命死不足惜,连累了将军那可真是对不起天下苍生了!”

好说歹说,软磨硬泡,那人才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他人还防着他暴起拔刀,他却指谢晟,冷冷道:“姓谢的,我现在放你一马,如果将军真的死了,我拿你的头来祭他!”

他个子高瘦,脸上一道刀疤,凶戾非常,谢晟却是个风流漂亮的公子哥,其他人提着心,生怕他们闹出事来,可是谢晟却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倚着树干,并不说话。

其他人见总算安分下来,也暗地里长出一口气。

此次人手折损严重,李严的副官全部折损在伏击中,活下来的官位最大的不过是个百夫长,年约四十岁,满脸横肉,一副凶,做事却粗中有细,被众人一齐称作李四哥,方才便是他眼疾手快冲上去,按住了那要向谢晟拔刀之人。

李四哥聚拢人手,埋头商量对策,他们并无与谢晟一并商议的意思,谢晟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立在一颗树下,抱着剑,望着枝叶间繁星密布的夜空。

夜已过半,摸黑离去的李四哥一行人才喘着粗气重新出现在山坡上,他们的队伍比离去前又更少了几个人,李四哥脸色铁青,将捆成粽子的巡逻胡人重重丢在地上,拄着大刀,气喘如牛地坐在地上上,道:“张五,你来问,这群胡狗的防线排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这地方藏不了多久,必须冲杀出去!”

张五连忙上前,他先还好言好语,先是用胡人语,后来发现这些人听得懂汉话,便又用汉话威逼利诱,为首的那个胡人却油盐不进,一脸傲然地蔑视着他,眼见夜色渐深,张五焦躁起来,猛地亮出尖刀,在掌心转了一圈,暴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不说我把你鼻子割下来喂狗吃!”

那胡人昂起头,轻蔑地看他一眼,张五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对着他的肚子就捅了进去,怒道:“说不说!”

那胡人唔地闷哼一声,身体颤抖,终于缓缓开口,一口生涩的汉话:“……真是可笑,只有你们汉人才会这么贪生怕死,怪不得被称为两脚羊,连西华关守不住的废物,呸!我什么不会说,你们要是有胆子,只管杀了我,来啊!”

张五勃然大怒:“你!”

那满脸傲气的胡人脸色却猛地一白,眼睛猛地往上一番,嘴里吐出两口血了来。

张五一愣,心想我还没动手他怎么就吐血了,只看见一柄寒芒猛地从那个领头的胡人的胸口顶出来,又缓缓被抽回去,没了支撑,胡人山一样高大的身体骤然往前一倒,后心一个大洞,血流如注,露出他身后正缓缓甩刀的谢晟。

“他不想说,那就算了。“谢晟甩了甩剑上的血,口吻随意地说。

然后他提着剑,向下一个人走去,俊俏漂亮的小侯爷右手稳稳地提着剑,左手抽出塞在那人口中的布团,平和地问:“说吗?“

那人面色恐惧,一被抽出布团,大声尖叫,试图用这股动静引来胡兵,只是他刚刚张开口,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感到风声从喉中响起,三尺热血飞溅高空,如一线喷泉冒起。

这是他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

谢晟面不改色,朝着下一个人走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忘记了阻止他,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少爷,他们不是没有杀过人,战场上打滚活下来的人,谁手里没有几条命,可是他们依然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谢晟的神态是如此的淡然平静,仿佛只是随意地行走在路上,摘下了一朵漂亮的花,可是他行事却这样的残酷决绝,无任何回转的余地,只要第一句话得不到回应,便会立刻结束对方的性命。

剩下最后两个人时,那人眼中全是恐惧,流泪满面,谢晟刚一扯出布团,那人便哭着磕头大喊:“别杀我,我是汉人,我是被逼的,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回去给你们当卧底,只要你们……呃啊!“

鲜血从他喉咙间飞出,他死时眼睛还大大睁着,满眼不可置信。

谢晟抽出刀,想了想,回过头问:“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其他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恶鬼。

谢晟耸耸肩,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那个人眼睛瞪的大大的,浑身发抖,身下一摊热流缓缓溢出。

谢晟扯出他嘴里的布团,那人磕头如捣蒜,尖叫着:“别杀我,我说,我什么说!”

“哦,”谢晟甩了甩剑上的血,他有两把好剑,一把匕首叫啸春,一把长剑叫斩冬,斩冬饮饱人血,在月色里越发显出一种妖异的泠泠寒光,他漫不经心地收刀入鞘,对一边已经惊呆了张五说,“来吧,想问什么赶快问,天就要亮了。”



这是谢晟第一次杀人。

任何人第一次杀人会害怕,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曾经一个人在夜里发着抖干呕,可是谢晟不会,他从容地抹开活人的脖子,从容地换上死人的衣服,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动手的时候,所有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甚至不敢阻拦,事后才骂骂咧咧地会骂他两句混球,只是彼此望一望,知道他们已经输了阵势,这个姓谢小少爷漫不经心却杀伐决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他们新的领头人。

天亮之后,等到关隘的禁夜时间一过,他们就会装作巡逻的胡人向关隘最薄弱的防线进发,等到用口令打开关隘后,就奇袭守关的护卫,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马冲出去。

这是完完全全的孤立无援之下的无奈之举。

夜晚寂静,蝉鸣声声,李四哥辗转反侧,怎么样睡不着,他终于忍不住爬起来,轻声问:“小侯爷,你觉得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一半不到吧。”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谢晟倚坐在树干上,抱着剑,遥遥看着远方流淌的星河。

这个人数和他想的差不多。

李四哥心里仍然有些不甘,他叹息着问:“小侯爷,你觉得你能活吗。”

“我觉得我能啊。”谢晟还是那种随意的,无所谓的语气,根本感觉不到紧张感情绪。

“那如果你死了呢?”李四哥忍不住追问一句。

“有我弟啊。还好我家儿子多。”

李四哥一口血差点喷出去,什么叫你家儿子多,这什么狼心狗肺的话!

“你娘不会伤心吗?”

“会啊,可是还有我弟啊,我死了就死了,她伤心有什么用,她伤心我不还是死了吗,我弟弟总能安慰好她的……早知道就该劝她生几个。”谢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气里才像是有些真切的遗憾之情。

也许是李四哥一瞬间的表情过于狰狞,谢晟便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算起来:“我爹有我娘,他娘有我弟,我弟……我弟皮实,所以我死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还有谁呢,哦,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会为我掉几滴伤心眼泪,还是会一边哭一边笑起来,”谢晟想了想,不太确定,“有可能会后悔吧,后悔为什么不是她亲手杀了我。”

这么复杂的感情让李四哥倒吸一口凉气:“嘶,那是你的仇人?”

谢晟说:“是我的媳妇儿。”

李四哥瞬间面无表情,满脸写着你们盛京人真会玩儿。

夜色渐渐深沉了下去,树下李四哥的鼾声一深一浅地响起,谢晟抱着剑,望着头顶枝叶间闪闪烁烁的星河,思绪一瞬间飘远。

从小到大,他什么有,聪明,好看,家室优越,倍受皇恩,自小便被寄予厚望,但是他一直不太安分,也许是因为什么得到的太容易,于是什么很很快便会变得无趣。

世界很小又很大,触手可及又高不可攀,他清楚地知道一切,关于生老病死,关于贫富贵贱,但是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这人世间的许多道理,从来不因为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微弱的质疑,就有所改变。

就像他年幼时,指着传说中渡尽一切苦厄的普贤菩萨,说他要踞之其上,其实也没有胖瘦和尚想的什么毛骨悚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年幼的他觉得这位菩萨名不副实。

可是他不喜欢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九天之上的普贤菩萨渡不尽人世间苦厄,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人做得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谢晟轻易地放弃了,他很少为难自己,一个人要去对抗世界或是神佛,这样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会发笑,所以如果没有意外,他这一生会做个斗鸡走狗的寻常公子哥,和所有人一样说话,和所有人一样嬉闹,和所有人守一样的规矩,无聊,浅薄,日复一日地打发着剩余的人生。

特立独行有什么意义呢,向所有人大喊大叫着这样是不对的,这并不能说明自身的正确,只是证明了内心的软弱。

可是命运忽然转了个弯儿,一阵风似的,一眨眼就把他送到了那血流千里的战场上。

他忽然就从和风细雨的盛京踏上了北方的辽阔土地,许多先祖的血深深浸染在三尺黄土之下,他来这里,带着谢家的旗帜和最锋利的剑,为了杀死别人,为了被别人杀死,这时候还去矫情什么生生死死的未免荒诞,如果不是为了在被砍下脑袋之前割下更多的脑袋作为补偿,他又是为什么要离开温暖安逸的盛京,来到这危机四伏的边塞密林里呢,幕天席地,仰头望着星河,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下星星,尽管他只要伸出手,就能看见手指上已经干涸的活人的血迹。

他靠着树干,望着枝叶间星河旋转,夜幕倒悬,一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候,那时候他满心不平,意气风发,想着干脆去离开盛京,去当个潇洒自由的游侠,一马一剑 ,十步一杀,平尽天下不平之事。

如今,他有马,有剑,手刃敌寇,仰头可摘星河,好像也和当游侠差不多了。

谢晟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树下立刻有人低声怒骂道:“哪个狗东西在笑,不想活了是吗!?”

谢晟却闷着声音,肩膀发抖,无声地继续低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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