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慧麻木的来到屋外，将怀里的西瓜皮直接狠狠地扔到了鸡栅栏里，看着被惊到四处乱窜的鸡群，钟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慧听到了奶奶的喊声：“慧慧，别在院里待着了，赶紧回屋，现在的蚊子多凶呀。秋老虎，秋老虎，秋天的蚊子更咬人......”
钟慧回过身，看到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拄着拐杖站到屋门口，在昏暗的灯光影里，奶奶显得是又瘦又小，钟慧知道，奶奶拄着拐杖的双手、艰难站立着的双腿一定又在夜色中微微地发着颤，这是奶奶病后留下的后遗症。
钟慧鼻头一酸，低下头，闷闷地回道：“奶奶，屋里太热，我再待会儿。”
看着还在鸡窝那儿傻站着的钟慧，钟奶奶叹了口气。心里无奈地想道：“哎，还是小孩子呀，没经过啥大风大浪，遇到点事儿心里难免就有疙瘩，估计一时还没转不过弯儿来。哎，也许过几天想开点，就没事了。像她这个老太太，早就是那林中的惊鸟，就是再大的事儿也惊不了啦。”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也不再管钟慧，径直挪回了屋。
屋外的钟慧，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变得这么黑。
钟慧痴痴地望着。
......
钟慧第一次想到“迷茫”这个词，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也许就这样退学，再也在学校里见不到老师和同学们，原来那些在钟慧脑海里模糊的身影，此刻居然都无比清晰地跳跃出来，甚至连她们班里最不爱说话的王喜，她现在都能想到他长什么样。
看来她也没有邓小兰说的那么不合群，钟慧在星空下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钟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读书，记得最早的时候，好像是为了她妈妈的话，钟慧才特别渴望上学。
可这几年，说真的，连妈妈的脸都越来越模糊，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不会去想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往的一切早就已经变得那么不真切了。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她一直从心底里喜欢着学校，喜欢那儿的一切，喜欢学校里的操场，喜欢春天她在学校院里种下的那棵小杨树，喜欢所有老师讲的课，喜欢同学们肆意嬉闹时的笑脸，......
原来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读书，喜欢上学。
可是，以后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
刘卫国知道钟慧要退学的时候，已经是开学第二天了。
钟大妮回来说这事儿的时候，刘卫国正吃中午饭，当下饭也不吃了，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扔，直接黑着脸到了院外，拉起自行车就走。
钟大妮一看这情形，赶忙跟出去，拽住车后桌，急道：“卫国，你干啥去？”
“找钟二牛。”
“你说你一个姑父瞎掺合啥，我觉得二牛说的也没错。我们家里现在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也确实没那闲钱儿。”
“钟大妮儿，什么闲钱儿？慧慧将来那是读大学的料儿，你们说不让孩子读，就不让读了，你们问过孩子没有？”
“刘卫国，你跟我穷横啥，那也不是我闺女，我还能给娘家当家去。我们老钟家够乱的了，你赶紧给我消停消停吧，走、走、走，回去吃你的饭去。”说着就要往回拽刘卫国。
刘卫国直接甩开钟大妮儿，怒道：“妇人之见，这是关系孩子一辈子的事，你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今天我给你把话撂这儿，只要慧慧能考上大学，我就是一个姑父，砸锅卖铁也供她。听明白了吗？”说完，刘卫国跨上车，蹬、蹬地骑着走了。
钟大妮儿在后面跺了跺脚，朝着刘卫国的背影喊道：“你就能吧你，你这一大家子不用吃饭了，等着喝西北风啊......。”
......
刘卫国到了县城直接去了钟三妮儿家，去的时候钟二牛他们也正好才开始吃饭。
钟三妮从窗户上就看见是姐夫来了，笑着喊道：“姐夫，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这才刚端上桌，你就来了，赶紧过来吃饭吧。”
刘卫国把自行车停好，回了一声：“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边说边往屋里走去。
等到进了屋，钟三妮儿才看出来，她姐夫这是憋着气来的呀，看那明晃晃的包公大黑脸，不知道的以为这进来是找谁打仗来的。
其实从年轻的时候，钟三妮和钟二牛面对他们这大姐夫的时候，就都有点犯怵。也许是姐夫当老师的原因，平时也是不苟言笑，经常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状态。
钟三妮儿自己心里嘀咕，她们最近也没啥事惹着姐夫呀，这又是咋了？
还没等她再问，刘卫国就直接说道：“二牛回来了吗？”
这时正在洗脸的钟二牛他们几人也都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姐夫，你咋下来的？”
“三妮儿，快整瓶白酒，我和哥、姐夫喝一口。”
“姑夫，来啦。”
......
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过招呼后。大家都上了饭桌，准备开饭。
可一看刘卫国直接就坐到了旁边的炕上，看着压根是没有上桌的意思，大家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不明白发生啥事儿了。
刘卫国拿出一根烟抽上，开口道：“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我过来就是和二牛说一下慧慧上学的事儿，二牛，慧慧学习好，这你是知道的，虽然孩子姥姥现在这种情况，再加上小超结婚的事，以后家里这负担肯定小不了。但是咱们当父母的辛苦一辈子为啥，不就是为了孩子们以后能有出息，比咱们活得好吗？”
这时旁边钟超一听，这才知道他爹不让慧慧上学的事，还没等姑父说完，就急道：“爹，你咋不让慧慧上学了？慧慧多喜欢读书呀，她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爹，你别管我，我就是不结婚，也要供慧慧上学的，再说，爹，咱们两个人，咋也能供慧慧上的起大学呀。”
“有你啥事，大人说话，你少插嘴。”钟二牛喝斥道。
钟超还想争几句，让孙文在旁边拉住了。
钟二牛这边一听姐夫是来说这事的，就有些不高兴，心里暗想：“姐夫这真是当老师当管了，他都这么大人了，还当小孩管呢。”
不过嘴里仍是客气地说道：“姐夫，我肯定也盼着孩子们好啊，可你说把我娘一个人留在家里，确实也让人不放心。再说，老太太还有几天好活的，我这当儿子的，也不能看着老人家吃不上、喝不上的，活受罪呀。”
“二牛，我和你姐说好的，让她天天的去给孩子姥姥作伴呀，你要是不放心，让你姐天天在你们那儿待着也行。咱们有困难，大家一起克服。可孩子还小，耽误不得。”
“姐夫，小磊眼瞅着十一都要结婚了，那我看你们也啥都没准备呢，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姐不得帮着张罗张罗。这两来回头的跑着，把我姐再给折腾倒了，那到时候可咋办呀。”
“这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姐夫，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个事你真不用劝我，这也是没办法。等以后有了钱再送她去吧。”
“你说的这叫啥话，以后送，这上学是能以后送的吗，孩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的。二牛呀，二牛，你咋这么糊涂呢。”刘卫国听着钟二牛那不着调的话，气道。
钟三妮儿听了这么一会儿，也听出是咋回事，现在看大姐夫气成这样，就出来劝道：“姐夫，要不咱到时候问问慧慧吧，她要实在是非要必须上这个学呢，咱们几家就是咋难，也得供她上学，是吧。”
二牛一看姐夫真和他急了，也就顺着妹子的话敷衍道：“嗯，那等我回去再问问慧慧，看她自己啥意思吧。”
刘卫国一听姐弟两人的话，知道这是都不想让孩子上学了，刘卫国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在对牛弹琴，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甩门走了。
屋里几个人陷入了沉默，这时钟三妮只能再次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饭，几人这才又都默默的吃起饭来。
......
他们不知道的是，钟二牛的心里已经把他姐夫恨上了，感觉他姐夫让他在妹夫、孩子面前落了面子。
此时的钟二牛心里恨恨地想道：“就我现在这样，真是比他那姐夫都赚钱。他当个老师，每个月才能挣几分钱，就那三瓜两枣的，还一天天就会拿斜眼看人。成天地逢人就说他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旱涝保收……。也只有他姐那个老实人，还天天像个人物似的供着他。”
要钟二牛说，他姐夫那就是坐在井里的蛤蟆，就看到他自己头顶那片天，根本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说真的，就是他钟二牛以前那会儿当保安，每个月都能赚到他两倍的工资。再说了，人家外面现在当大老板的，有几个读过大学的，不照样大把大把赚钞票。
钟二牛深深地觉得，这没出过门的人，就是没见识。
要是搁以前，他姐夫那就是个臭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