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书屋 > 科幻小说 > 宫锁雀翎 > 第65章 065
065

这时, 谢星澜却凑上前。

他笑嘻嘻地说,

\"早有耳闻,顾大人长于丹青,比宫中的画师还要出彩, 就让顾大人为娘娘摹一幅像, 也让小臣见识见识。\"

“是啊是啊, 我们也想一睹顾大人的技艺。”

礼部尚书亲自为皇后画像,这种事, 倒也算得上美谈一桩, 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顾家嫡子,有助于助长声望。

而且, 容凤笙想到, 在大菩提寺之时,这位顾大人便说要送自己一副画像, 今日, 倒也算是补上了, 她蓦地一叹, 今儿本就是君臣诗会, 众人各展所长, 若是百般推诿, 反而显得矫情。

于是,她便坐了回去,嘴角淡淡噙笑。

“那便有劳顾大人了。”

顾泽芳一怔,垂手静默片刻, 刚要唤小竹准备,谢星澜已然为他将笔墨备好。

他铺开宣纸,凝目向那静坐的女子望去。

夕阳下, 佳人秀美如画。

忽地,一只蝴蝶,飞进了亭子。

它颤巍巍的,蝶翼呈现剔透冰蓝,尾端染紫,极为美丽。

如今寒冬时节,本不该出现这生灵,只附近有暖房,里面培育许多,春夏之际的花草,时常散发幽香,这蝴蝶,许是被里面的香气吸引而来。

那蝴蝶缓缓飞过女子眉心,蝶翼翕动,停在乌黑的鬓边,倒像是独特的妆点。

女子身后,是一脉江水,波光粼粼。熔金般的余晖铺洒,蜿蜒到她裙摆之上,开出金灿辉煌。

她正襟端坐,微有凉风,吹动她垂拂在地的大袖。

那袖头覆了一层滚雪细纱,撩起来飘飘拂拂,轻得像一场梦。

指尖如兰花几瓣,静静扣在膝头,白皙纤美。如此光影,如此佳人,风情与温柔共存,美得叫人窒息。

不少臣子在心底暗暗感叹。

怪道两朝帝王,都为这女子如痴如醉,这般美人,不必入画,便已经是一幅画。

顾泽芳只浅浅勾勒了一个影子,便再动笔不能。

他低垂眉眼,手腕悬停在半空,迟迟不落,如玉的指尖,按在纸页一角。

笔尖垂着一滴墨,忽然,

滴答,绽放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也骤然拉回了他的思绪。

见他如此,容凤笙微感困惑。

“朕来晚了。”

就在她要起身查看之时,一道冷淡清润的嗓音,打破了气氛的凝滞。

“让众位爱卿久等。”

众人顿时起身。

年轻的皇帝缓缓踏进,身后若干宫人,毕恭毕敬。

他白袍乌发,戴着二十四梁通天冠,玉簪导挑朱红组缨,垂挂在胸前,繁复而冲淡了五官的精美,显出几分凌厉漠然,贵气逼人。

只是单看那双眼,幽深如寒潭,叫人亲近不得。

众人上前,下跪。

“微臣拜见陛下!”

无人敢与天子对上视线,除了容凤笙。她安静地立在众位臣子身后,细细打量他。

青年肤色白净,额心点缀朱砂,恰似雪地红梅,一望无际的空白中只余一点鲜红。从来就没有变过。

自他进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被他吸引,移不开了。

脑海中,忽地蹦出一句诗。

满堂兮美人,吾独与余兮目成。

容凤笙蓦地莞尔。

遗奴真是从小到大,标准的美人坯子。

皇帝微笑着扫过众臣子,嗓音温和。

“都平身吧。”

他的目光,只在她面上微微一顿,便安静地移开了。容凤笙有些不解,怎么,是心情不好?

“臣妾见过陛下。”她主动上前,弯身一福。

谢玉京却路过她,径直坐下。

容凤笙眨眨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方便问,她默默转身,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与臣子寒暄起来。

她坐得无聊,便去看旁边角落里摆放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梅花,颇有风骨。

她看得入迷,谢玉京忽地捉了她的手。

容凤笙一惊,扭头看他。

他垂眸,啧了一声,有几分冷淡。

容凤笙搞不清他发什么病。

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指尖上,有几点墨渍。

定是方才写字,不当心沾染上的……

她刚想解释,一条手帕便覆上她的指,谢玉京低垂着眉眼,包住她的十指,捧在手心,认真地擦拭。

干燥的丝帕磨着肌肤,即便是质地柔软,也因他的用力而泛起了疼。

她能察觉到他的怒气。

……为什么,因为她弄脏了手吗?

“皇后真是大方,旁人一字千金,皇后倒好,什么人都能拿到皇后的墨宝。”

他嗓音清冷。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还当是什么,“你臣子的画好,我不过写几个字,又不劳神,不碍事的。”

谁知,谢玉京眼里的冷意更浓了些。

他将手帕揉了揉,随意扔在一边,这次没再理她。

容凤笙觉得,他肯定是吃错药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

自打皇帝进来,与皇后之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对。

有个臣子偷偷打量,见皇帝与内臣说着话,可那脸色漫不经心的,明显,心思不在这处。

陛下与皇后娘娘……闹别扭吗?

怎么瞧着,同他与自家娘子赌气,这么像呢。

有人奏琴。

琴声幽幽,引人入胜。

很快,就将容凤笙的思绪给吸引住了。

一曲终了,她抬眼,环视一周,不禁在心中慨叹。

谢玉京这皇帝,做的挺舒服,不仅省事,还养眼。

手底下的几个臣子,能人颇多,对于朝政之事,她方才听了几耳朵,见地独到、颇有抱负。

不仅如此,对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还一个比一个亮眼。

听说,平日里多瞧瞧美人,可延年益寿呢。

这时,宫女鱼贯而入,上了酒水点心。

其中,有一碟椰丝奶糕。

她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一动,默默看了好几眼。

却顾忌着皇室威严,没有伸手去拿。

这东西易掉渣,到时候吃得身上、嘴上都是,也太不体面了。等宴会结束,再让松香给自己捎几块吧。

她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们。

这时,一只骨节皙白的手,递到了她的唇边。她皱了皱眉,闻到浓浓的奶香气,一看,谢玉京手里,捏住一块白胖的奶糕。

他眼眸如深碧月亮,默默地注视着她,有几分休战的意思。

容凤笙看看他,又看看他指尖那糕点,

本来,她很想有骨气地扭开脸,只是,她原本就很喜欢甜食,又被那奶香气勾得不行,肚子里馋虫大动。

不禁张嘴,咬了一口。

默默咀嚼着,糯米的清甜,与浓郁的奶香,在舌尖爆开,幸福得足以忘记一切烦恼。

耳边传来青年的轻笑,须臾,她感到冰凉的指腹抵在她唇角。

“吃个东西都能吃到脸上。”

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拂在她面上。

这姿态太过亲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容凤笙的脸腾的一红,就要扭脸躲开,却被他按住脖颈。

他眸底漆黑,像是有无限的吸力,引得人不住下坠。

嘴角被他轻轻蹭过,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捻动得微微张开。

红润的唇瓣开合,齿如含贝。他眸色一暗。

容凤笙脸上更热,连忙别开视线,这人怎么回事,擦个嘴巴都这么情色。

见他指腹沾着碎屑,容凤笙找自己的手帕。

却见他将手指放在嘴边,舔去了碎屑,动作自然地好一会儿,容凤笙才缓过劲来,愣在了那里。

他方才可是擦过她的唇,居然就这么吃下去了,这搞得就像是当着大家的面亲……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炉上的一壶水,一会烧开,一会冷下去了,又再度烧开。

谢星澜道:“咱们陛下跟娘娘的感情真好啊,你说是不是,顾大人。”

此话一出,顾泽芳眸子黯了黯,却没说话。

谢玉京却含笑道,“对了,方才朕好像看见,顾大人要给阿笙画像。”

“既然大人要画,不若,把朕也一同画上吧。”

容凤笙的手指被悄然捏住,十指相扣。

她的身子,也被他轻轻往身边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她故意,往他怀中钻似的。

容凤笙咬了咬唇,却也没抗拒。

顾泽芳看了看案上宣纸。

他手腕稳当,重新执笔,在墨中饱蘸一笔,他低着头神色不明,闭了闭眼,落下第一笔。

画成,由止喜呈到皇帝面前。

谢星澜是皇帝跟前红人,耐不住性子,先看了一眼,摇摇扇子,赞叹出声,“大人果真是画技超绝,简直栩栩如生、宛如活人一般。”

可不就是活人般,尤其是画中那女子,顾盼神飞,眉眼间的情态,真真是一比一地还原出来了。也不知,是在心里临摹过多少遍,才能画到如此程度。

皇帝淡笑着,“是不错。”

容凤笙的视线,却不在自己身上,她打量画中那俊美无俦的青年,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主动道:

“顾大人,可否将这幅画像赠与本宫?”

顾泽芳一怔。

他立刻垂下脸,弯了弯唇,嘴角的弧度很淡,

“那是自然。”

“微臣画了这像,原本就是打算送给娘娘的,又何必娘娘亲自来讨。”

“那就多谢大人了。”

画上新墨未干,她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众人便各自入座。

谢玉京注意到,她竟一直在看画上的自己,目不转睛的。

不禁有些不悦地眯起眼,“怎么,真人在这里不看,偏要看画上的。”

没听到回应。

谢玉京微恼。

掰正她的脸,两根手指夹着她的下巴,漆黑的眸光对上她的,里面的意味,颇有些冷淡。

容凤笙被他大胆的举动给弄得心惊肉跳,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就这般……

“陛下,”忙从他的魔爪中脱出,她微有赧色,侧了侧身。

“我在后宫,陛下要处理朝事,总是不能时时见到陛下,有个画像,也是好的。”

她声音轻得很,谢玉京蓦地低笑。

“可是,朕不喜欢他画的,朕要阿笙给朕画,你不是也会吗。”

“好不好?”他忽然贴在她耳边,气息洒遍每个角落,低哑撩人,“你若是不允,朕便在这里亲你。”

容凤笙深知他秉性,绝对不是开玩笑,连忙点头。

一幅画而已,说真的她还没有画过遗奴呢。

谢玉京瞥了一眼桌案,倏地指骨微曲,轻刮她的脸颊,“朕不要这种,朕要画,抱着阿笙的。”

容凤笙的脸腾得红了个透,差点蹭地站起来,她咬牙低低出声,

“你成何体统。”

堂堂皇帝,堂堂皇帝怎么可以……画那种东西。

“不可以吗。”

他有点无辜,长长的眼睫垂下,又看来,眸里清澈。

丹青乃是风雅之物,怎么用来画那种……呢,容凤笙十分不能接受,耳尖亦是火辣辣的,她不是单纯的十几岁小姑娘,哪里不知道,他的抱,可不是单单抱的意思,她真想撬开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可我觉得,阿笙也是很期待的,”

他再度附耳过来,“难道不喜欢朕抱你吗?”

容凤笙不知怎么接他这话。

她轻咳一声,视线飘忽,“再说罢。”

这种挑战底线的事情,她暂时还做不到。

谢玉京挑眉。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划破天际。

“你是何人?!”

一阵骚乱传来,蓦地,一人披头散发,闯了进来,只见他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许多刀伤,血迹斑斑,扑跪在了谢玉京脚下。

“陛下,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赦免追意公主死罪!微臣愿做牛做马,供陛下驱策!”

不少羽林卫匆匆走进,见状都跪在了地上。

“无巳,你是怎么让人闯入这里的?”谢玉京的嗓音清清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无巳低声道:“属下护卫不力。惊扰陛下,娘娘各位大人,是卑职失职。”

那人见求皇帝无用,立刻转移了目标:

“皇后娘娘!”

“求皇后娘娘,救一救追意公主!”

容凤笙还在想这追意公主是何人,就感到裙摆一重,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裙摆。乱发之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他似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也满是哀求。

谢玉京眸色徒然阴戾。

谢清莺死到临头,竟然还有旧部强闯宫禁,为她求情。这位半路发家的公主,比他想得还要有势力。

看来,这宫廷是时候血洗一番了。

容凤笙微怔。

许是,此人眼中神色,实在太过哀恸,太过绝望,她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而且,这追意公主的名字,她听着感觉十分熟悉,许是自己的故人……或许,与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有关?

容凤笙刚想说话,忽见寒光一闪,她的眼睛,蓦地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捂住,世界陷入黑暗。

惨叫声响起,裙摆上被牵扯的感觉消失。

覆盖她视线的手,终于缓缓移开,容凤笙垂眼,地上只有一滩血,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干净。

就好像,刚才那个人的出现,只是一场梦境。

她呆呆地跌坐回座位上,浑身紧绷,后背湿透,心脏跳得几乎蹦出来。可淡淡的血腥气,又暗示着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为什么,有一种,被厚厚蚕茧包围的感觉?

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容凤笙浑身动弹不得,手指紧紧抓着座位的扶手。

倏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皇帝俯下身,伸着袖子,给那女子将鞋面上的血迹一一拭去。他垂着眉眼,虔诚得像是信徒,在拂拭神女像上的灰尘。

众臣默跪于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新帝的残狠暴戾。

方才,他一剑便将那狂徒的指骨斩断。不需吩咐,便有羽林卫上前,将之捂嘴拖走。

可此时此刻,又若无其事地托着女子的脚,为她擦拭上面的血污。

盛宠至此。

……

追意公主。

这个封号,在脑海中没有任何对应的面孔,干干净净,宛如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你不要杀她。”

容凤笙皱眉,她总觉得这个追意公主很重要,决不能死。

谢玉京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恶鬼般可怖,再抬眼时,温柔得像是月光,“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牙白色的衣袍盖住她的手,谢玉京长睫微阖,淡淡的光影落在他眉间。

“因为他偷了朕的宝贝。”

宝贝?难道还是传国玉玺不成?容凤笙暗暗嘀咕,什么样的宝贝失窃,竟要人用命来偿。

“若只是因为此事,陛下何不宽仁一二?”她反握他手,“我不愿陛下……再造杀孽了。”

谢玉京似乎嘲弄,“朕连先帝都杀了,还怕多一个区区的公主。”

容凤笙心脏一紧。

时至今日,还是不能坦然听他提起弑父一词。

这是大罪业,将来,要堕无间地狱的。

可看他神色,知劝不住他,她深深一叹,也罢,到时,她陪他就是了。

“陛下方才的举动,有失君威,下次不要了。”

她是指,当着众臣面,拭去她鞋面血迹一事。

“血很脏,不是吗?”

“你是皇帝,臣子见你这般……”

却被他打断。

“你是朕的妻子。皇帝宠爱妃子,才叫昏庸。朕宠爱自己的皇后,不应当是躞蹀情深,众望所归吗。”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容凤笙只好苦笑了一下,妥协地轻叹。

“只能私底下这般。”

谢玉京答应得好好的。

可没有想到,第二天就故态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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