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茶早就凉了，杨锐和沈乔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叶老爷子枯坐在椅子上。
叶鑫送完沈乔和杨锐，从门口进来。
听到开门的动静，叶老爷子抬头，看着叶鑫，苦笑着道：“阿鑫，家里的小辈们，私底下，是不是都一直在抱怨我，抱怨我给卉卉太多的特例，太纵容她了？”
叶鑫撇了撇嘴，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大伯，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你，家里的其他叔伯们从小也都拿你给我们这些小子当榜样，说我们叶家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你。所以，大伯，从前，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们做小辈的，从来就没二话。可是……”
“可是今天，我让你失望了？”叶鑫只稍停了停，叶老爷子就自己接上了话。
叶鑫愣了愣，到底是点了头：“大伯，你这样不公平！我知道，叶卉是你女儿，可家里谁家的女儿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嫁人的，纵容她在公司业务上指手画脚也就算了，可现在就因为她，快把公司都弄垮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能纵容下去……她是我妹妹，可我也不只有她这一个姐妹啊，我姐当初嫁人的时候，也没人问过她喜欢不喜欢，愿不愿意的。”
叶鑫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带出了愤懑。他有个姐姐，亲姐姐，为了公司5个亿的一个项目，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18岁的二婚老总。不过20出头，就成了一个10岁孩子的妈。他当时才刚上大学，也替姐姐委屈，可最终也阻止不了这桩联姻。后来，越来越多的堂姐妹都纷纷嫁入了不同级别的“豪门”，他也渐渐麻木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轮到叶卉，就不行了？难道就因为她是大伯的女儿？！
“哎”叶老爷子叹了口气，“阿鑫，你不懂。如果卉卉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哪怕她是我女儿，我也不会这么为难了。呵，可偏偏她是有真本事的，她是真像年轻时候的我啊，我最遗憾的事情，大概就是卉卉不是个男孩子吧。她要是个带把儿的，我可能早就跟许老爷子一样，退休了……”
叶老爷子话里带着感慨，却说得叶鑫脸色越来越难看，叶老爷子的话里已经摆明了说他不如叶卉。
叶老爷子见叶鑫脸色不好，“嘿嘿”笑了两声：“你也不要不服气。撇开跟许、沈这两家的那些恩怨以外，你想想，交给卉卉做的哪个项目不是做得漂漂亮亮的，跟她比起来，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守成可以，但是开拓上就差了些。”
叶鑫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论胆子，我是比不上她，咱们家谁能比得上她！要是没她这胆子，也闯不出今天这祸来。”
叶老爷子摆摆手：“算了，不说了。既然沈乔那边没有回缓的余地。那咱们另外想办法吧。对了，阿群她们那边有消息了吗？”
阿群就是叶鑫的姐姐，叶群。
叶鑫：“有消息了。”
叶老爷子：“哦？阿群那边能支援多少？先看看亲家那里能筹到多少，应对不至于不够，能项目周转开了，很快就还他们。”
问姻亲借钱是最后的办法，即使已经是亲戚了，可这样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要不是银行不肯放款，叶老爷子也不会去问那些身家丰厚的亲戚们借钱。
“这回，一分钱都没有。”
叶老爷子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嘴巴微长，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仅是我姐那儿，家里的姐妹们这回已经商量好了，没道理叶卉惹的祸，要让他们来擦屁股。所以，这次不光是我姐那儿，家里所有的女儿们的婆家，都不会出钱。”
“你！你们……翅膀硬了！”叶老爷子脸涨得通红，气得手指着叶鑫，“好好好，以为没了你们，我就没办法了？”
叶鑫立在原地，微低着头没有看他，任由他指着。
“我年纪大了，支使不动你们了？好，我自己来。我女儿闯的祸，我亲自来擦屁股，不劳动你们了！”
叶老爷子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
叶卉接到老爷子电话的时候，刚从火烈鸟出来。
叶老爷子：“卉卉，爸现在就问你一句，你之前说的，不喜欢沈乔了，是真的吧？”
叶卉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这么身来一波，在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应声道：“嗯。爸，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老爷子：“那解除婚约也没关系了吧？”
叶卉：“没关系。爸，到现在他都没出现了，这婚约，其实解不解除的，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对你当然没关系了，可对有些人就不一样了。”叶老爷子不欲多说，只挑了另外一个话头，“卉卉，你要跟谁在一起，爸爸不管，可……背景要干净，你懂吗？”这几乎已经是明着告诉叶卉要让韩烈有一个“干净的身份”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听的叶卉心跳都慢了两拍。
叶卉心情复杂地挂下了电话。直到坐进车里，她都有点不懂他爸的意思——难道身世清白就可以了？叶家的标准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她理不清思路，也知道这时候要是打电话回去问，叶老爷子也不会给她明确的回复，索性把事情扔到脑后去，等晚上回家再问吧。现在她要去徐徐，当然，不是找许苒苒。韩烈说得对，杨锐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担心，真要算起来，她是杨锐的救命恩人，大可以光明正大去找他。
叶卉的车被拦在了徐徐集团园区大门口。
保安：“叶总，抱歉，您在我们的访客黑名单里，没有总监级以上领导的批准，我是不能放您进去的。”
“你！”她想过进了徐徐恐怕会看到几个白眼，可没想到，自己竟然连门都没进，就被保安给侮辱了。现在她最庆幸的是今天因为要去见韩烈，所以是她自己开的车，没叫司机，否则，这场面让司机看到了，恐怕没两天全家都知道了。
叶卉羞愤地调转车头，猛踩油门，很快就消失在保安的视线里了。
城西开发区是一个工业开发区，地处偏僻，马路上人也很少，叶卉此时脑子一热，油门就踩到了底，性能良好的轿跑一路开上了180迈。直到她不得不把右脚从油门移到刹车上的时候，脑子才渐渐清醒下来。
她抿了抿唇，拨通了杨锐的电话。
徐徐集团的园区执勤保安小哥皱了皱眉头——这车怎么又回来了？哦，好在没到园区就停下了。
叶卉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就开离徐徐不足百米的路边，日常没什么生意，只除了徐徐的员工会频繁地叫一些外卖。这几乎就是一家专做徐徐生意的店了。杨锐把她约在了这里。
门口的风铃响起，叶卉抬头，果然是杨锐到了。
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了，他身上还是一件T恤，外罩了一件防风衣，搭配牛仔裤和篮球鞋，活脱脱还是个大学生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公司的总经理。
“阿锐，好久不见。”叶卉扯起嘴角打招呼。
杨锐坐下，也不回应这声招呼，脸上倒是挂着笑，只是歪着头打量她。
叶卉原本就心虚，被这样盯着，心里更是打鼓，只觉得被盯得毛毛的，脸上快要维持不住笑了：“你看什么呀？不认识了？”
杨锐“噗”地笑了出来，终于挪开了视线：“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好像真的很久没见了，我看着你，都觉得有点陌生得好像不认识了似的。你是去韩国微调了？”
“去你的！”原本杨锐说陌生的时候，叶卉已经心如擂鼓了，可后半句调侃让她轻松不少。
叶卉：“你怎么悄无声想地到掏钱包当总经理了？自己家的公司不管了？你爸能同意？”
杨锐：“我家的公司不是有我哥呢么，我凑什么热闹啊。”
叶卉：“你哥都……”废了。叶卉说到一半猛然停住了口，改口道，“去疗养了，这个时候，不正好是你回去的时候么。”
杨锐：“你怎么知道我哥去疗养了？”他知道刚才叶卉差点就聊爆了。
叶卉：“我去你家公司找你，结果遇上了你嫂子挺了个肚子要去公司看材料，然后你爸就顺便跟我说了。哎我说你这不对啊，孕妇都上了，你倒好，操心起别人家公司的事了。”
杨锐：……呵呵，怕是老头子不想招呼你吧。
杨锐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倒是没带出来：“怎么前阵子我病了的时候不见你来看我？”
病了这事儿，也就骗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能让杨锐消失这么久的病，用脚趾头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叶卉还是个少有的知情者，更不会在那时候去“看杨锐”了。杨锐这样问她，已经是摆明了让她不好回话。
叶卉收起了脸上的笑：“这样有意思吗？套救命恩人的话？”
“救命恩人？！”杨锐觉得自己三观被颠覆了。
话已经说出口了，叶卉理直气壮起来：“不然呢？你以为为什么你还能活着？要不是我嘱咐过，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能逃出去？”
如果许苒苒在这里，恐怕就要吐槽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惜杨锐不知道这句，他只是默默感慨：“叶子，这套歪理到底是谁教你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三观不正的人？”
叶卉撇开脸不看杨锐：“电话里说的事，你能不能帮忙？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杨锐：“谁给你的信心，觉得我会在知道你跟我哥联手想干掉我之后，在我知道早在一年前，自己就给你的人堵在巷子里揍过之后，还会从徐徐给你周转出15亿的资金？”
“堵在巷子里被人揍过”这几个字，比之前的信息更让叶卉惊讶。这都是快两年的事情了，杨锐知道了，这是不是意味着——韩烈身边有人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