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没多久, 奚柚就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温暖贴近，她下意识靠过去, 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睡得更香了。
外面灯光掠过车窗, 悄无声息将季衍之眉目间的温柔勾勒得淋漓尽致。
少年垂眸注视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指尖不紧不慢将乱糟糟的碎发理好, 唇角保持着愉悦的弧度。
他的小柚子，注定是属于他的。
车在等红灯过去的时候，司机小杜看了眼后视镜。
猝不及防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小杜心里咯噔一下, 脑门上的冷汗争先恐后往外冒。
季衍之垂下眼帘, 看着小姑娘熟睡的侧颜, 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回到季家，季衍之把奚柚抱回房间后又下了楼。
正在打电话的小杜看见季衍之，仿佛被火烧了屁股, 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赶紧对着电话那头小声说了句：“先挂了。”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季衍之却没理会，走到院子，开始堆没有堆完的雪人。
看着少年的后影，小杜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
接通的一刹那, 小杜忙弯下腰道歉。
一连串的对不起让电话那头的高漫不悦皱眉，“继续你刚才没说完的话。”
“少爷对奚柚小姐，我觉得是喜欢的。”
阿青辞职后, 小杜就来季家担任了司机一职。
小杜除了负责接送季衍之和奚柚，还要向季岭和高漫汇报每天的情况。
在小杜向高漫汇报今日情况时，吴伯回来了。
前面郑伯生病，在医院住了一阵子，出院后辞了在季家的工作，回了老家休养。
昨天郑伯在老家桃县做寿，吴伯去了一趟，本来今个白天就能回沧城，因为天气，这时候才到。
吴伯拎着一小箱子的换洗衣物下了车，步伐匆匆走到季衍之跟前，低头轻声说：“少爷，我觉得郑伯的情况不大好，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季衍之手上团雪的动作微顿，“帮我订张明天去桃县的机票。”
“奚柚小姐那边……”吴伯声音依然很轻。
“帮我瞒着。”
复读生周六周日也要上课，只要赶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到沧城就行。
季衍之把堆好的雪人脑袋放上身体，起身到厨房拿了两颗葡萄和一根胡萝卜给雪人做眼睛和鼻子，又回房间拿了顶帽子和一条围巾给雪人戴上。
这是季衍之第一次堆雪人，他见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季衍之站到远处一番审视后，开始给雪人进行细节调整。
少年的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次次的调整后，雪人不仅好看，还仿佛有了生命。
但少年还是不满意，耐心又认真地一遍遍修整着。
不知不觉，少年眼睫上积了一层雪，白净的脸泛着很明显的红。
少年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心扑在面前的雪人身上。
可惜的是，这个耗时耗心堆出来的雪人并没有存在太久。
第二天早上，季衍之按平时去学校的时间离开季家不久，雪人就让小杜给收拾了。
等佣人看见，已经迟了，就还剩半个身体。
小杜一脚踹散最后的半个身体，把雪人身上的东西全都扔进垃圾桶，面对大家的诘难，他只有一句话，“这是太太的意思。”
大家登时有口难言。
小杜扬起下颏，一脸神气，直到他看见吴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后背一凉，忙收敛表情，恢复到和平时一样，有些腼腆的神情，弱弱地问候了一句：“早上好。”
吴伯没有作声，只是盯着小杜。
之前小杜不清楚吴伯是哪边的人，现在他明白了，吴伯是站季衍之的。
他得赶紧把这个事告诉先生和太太。
小杜正要找个借口开溜，楼上传来脚步声。
奚柚边揉眼睛边打哈欠下了楼，感觉气氛怪怪的，“出什么事了吗？”
小杜不经意看见吴伯手上拎了一个猫包，微微笑说：“我们正在说这只猫呢。”
猫包里有一只瘦弱的小奶猫，叫声微弱，不容易听清。
奚柚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不许在家里养猫，至于是为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能感觉出爷爷对猫很讨厌。
这只小奶猫生病了，吴伯要带它去看医生。
奚柚正打算出去走走，闻言让吴伯稍等片刻，一溜烟跑回房间换上衣服下了楼。
大概是昨天写了好多张卷子，晚上做梦也是在做卷子，而且还是怎么做也做不完的那一种。
奚柚被这个梦折磨得身心俱疲，醒了就睡不着了，心想着吃了早饭去附近公园走走让自己轻松一下，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只小奶猫，一下就把她不好的心情给治愈了。
快到宠物医院，奚柚才想起问吴伯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猫。
“前天晚上，少爷捡回来的。”
“取名字了吗？”
吴伯：“您可以给它取一个。”
奚柚摇头，“这是哥哥的猫，还是等哥哥给它取吧。”
今天沧城的温度是有气温记录以来最低的一次。
白雪纷纷，寒风凛冽。
从宠物医院出来，奚柚抱着猫包赶紧钻进了车里。
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奚柚心里突然生出一阵不安。
晚些时候，新闻报道沧城多条道路被大雪堵塞，机场那边也受降雪天气影响，多个航班延误。
高漫航班延误，回她和季岭住处的路又让雪给堵了，绕另一条路得比平时多出一个多小时，索性就回了离得较近的季家。
临近晚饭时间，佣人见高漫回来，连忙询问高漫是否要吃晚饭。
高漫摆摆手，往楼上房间走去，忽然她步伐一顿，扭头问附近的佣人，“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佣人仔细听了会儿，微笑说：“太太，是猫叫。”
高漫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转身往楼下走，“去把它带下来给我看看。”
很快，佣人就将小奶猫抱到了高漫面前。
小奶猫比起早上精神了许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明亮亮，看得佣人心都快化了。
高漫也称赞，“真乖。”
她伸出手，佣人将猫放在她手上。
人和猫接触到的一瞬间，高漫眼里笑意加深，指腹轻轻抚过猫的脖子，“外面雪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
奚柚下楼吃晚饭，先去了趟小猫待的房间，猫不在，问佣人，说是在太太那儿。
高漫带着小猫出去有一会儿了，至于去了哪儿，佣人也不清楚。
忽然，有个佣人一脸惊恐地从外面跑进来，动作太急，和一个刚拖完地，要把水桶拎出去的佣人撞上。
桶翻倒，水洒了两个人一身。
吴伯从花圃那边过来，见状，皱眉询问，“怎么慌慌张张的？”
那佣人顾不上水浸湿了衣服，抬手颤巍巍地指向外面，声音也在颤抖，“石路上……太太……太太在杀猫……”
几乎是在猫字一出口，奚柚就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季家别墅附近的石头小路，她看见平日里优雅端庄的高漫蹲在地上，正笑着将猫埋进厚厚的雪地里。
毫不犹豫，奚柚冲过去一把推开高漫，将猫从雪地里抱出来护在怀中。
下一秒，奚柚被高漫推倒在地，高漫想要拿走猫，奚柚翻身将猫护住，实在没办法，她一口咬在高漫手上。
高漫吃痛，回过几分神，不过也就片刻。
这一次，高漫不再抓猫，而是将手伸向奚柚的脖子。
奚柚担心把猫压坏，并没有完全贴在地上，也不敢有动作，当她的脖子被掐住，身体下意识开始挣扎，听见猫嘶哑微弱的叫声，她不得不咬牙稳住不动。
好在吴伯他们这时候过来了，将高漫拉了开。
奚柚喘了口粗气，护着猫翻身躺在地上，一手兜着猫，一手揉着脖子。
有佣人伸手来拿猫，她条件反射没给。
借着佣人的力，奚柚从雪地里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那边被吴伯和一个佣人架着胳膊的高漫使劲挣扎着，表情异常扭曲。
大家都是在季家工作的老人了，谁也没见过高漫这副神态。
本打算等季岭过来再做决定，但是高漫挣扎得愈发厉害，跟个疯子一样。
没办法，只好送去医院。
季岭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赶到医院，高漫已经注射了镇定剂睡下了。
听完吴伯对整个过程的详细描述，季岭眉头紧皱。
夫妻多年，季岭从未见过高漫有这样的状态。
一时间，他觉得是吴伯在骗他。
转眼一想，吴伯骗他有什么用？他稍一查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岭沉默片刻，问起奚柚的情况。
吴伯：“如果我们去迟了，奚柚小姐恐怕要命丧雪地。”
季岭再度陷入沉默，这次过了许久才开口，“你回去，将猫送走。季家养不得猫。”旋即阖眸靠着身后的墙揉压太阳穴。
老太太在世时养了几只猫，突然一段时间，几只猫相继离世，没过多久，老太太也离开了人世。
自那以后，猫在季家就成为了不祥的象征。
老爷子对猫很是厌恶，严令禁止家里养猫。
吴伯没什么表情的脸缓缓牵出一抹笑，“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猫，而是人。”
很轻微的声音，季岭只隐约听见几个字，睁开眼，“你说什么？”
吴伯嘴角平敛，神情与平常无异，“我这就回去将猫送走。”
此时的季家，安静、压抑。
晚饭已经做好了，却没人吃。
奚柚盘腿坐在地上，小脸惨白，两只红红的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猫窝。
十多分钟前，小奶猫躺在猫窝里叫着叫着就没了声音，没了呼吸。
眼看着一条生命离去，巨大的无力感将奚柚牢牢包裹，连呼吸都会牵出一阵撕裂般的心疼。
谁也没去打扰奚柚，大家就在房间外面守着。
见吴伯回来，一个佣人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告诉吴伯小猫已经不在了。
当时那个情况，一看就知道活不长了。
虽然小猫的离开是在吴伯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到房间外往里看了眼，吴伯放轻脚步走进去，“奚柚小姐，它只是去了喵星，并没有真的离开。”
奚柚低下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小声嘟囔，“根本就没有喵星，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吴伯忍俊不禁，“宇宙那么大，奚柚小姐怎么就知道没有喵星呢？人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如果仅凭不知道就说不存在，是不是太霸道了？”
奚柚抿了抿唇，没说话，视线再次回到小猫身上，她抬手轻轻摸上去，从脑袋到尾巴，一遍又一遍。
希望喵星是存在的，你只是回家了。
-
出了这样的事，奚柚一点胃口也没有，也不想别人打扰，她就守在小猫身边，等季衍之回来。
不知不觉间，奚柚睡着了。
梦里高漫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
画面一转，高漫笑着将猫埋进厚厚的雪地里，不管她怎么推高漫都推不动，怎么掰高漫的手也掰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咽气。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奚柚裹住，再收拢。
奚柚是哭醒的，看着旁边没了呼吸的小奶猫，她趴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守在外面的佣人早在听见哭声的时候就心疼得红了眼睛，现下听见这些话，眼泪直往外涌。
奚柚哭累了，嗓子也哑了，眼睛又红又肿，稍微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
她坐到窗边，老僧入定般地看着外面的院子。
哥哥，我没保护好你的猫，我把它害死了……
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呀……
奚柚抱紧自己，把脸埋进双膝间，“哥哥，对不起。”
小小的一团缩在飘窗的角落里，可怜极了。
季衍之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此时夜已经深了，季衍之从外面回来，周身寒气浓重。
他脱下外套，再将一床毛毯摊开，隔着毛毯将睡着的奚柚抱在怀里往三楼去。
行走间，奚柚迷迷糊糊醒了，揉了揉眼睛，确实不是她在做梦，两只手一下抱住季衍之的脖子，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哥哥！”
“小猫没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它，是我害了它。”
“对不起哥哥。”
奚柚的泪水落在季衍之的颈窝，季衍之从来没觉得眼泪像此刻这么烫过。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模样。
季衍之垂眸，安慰怀里的人，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
奚柚抬起泪痕交错的小脸，打了个哭嗝，“哥哥真的不怪我吗？”
季衍之摇头，看着她的眼睛，“哥哥不怪你，真的。这件事本来就错不在你。”
奚柚吸了吸鼻子，再次把脸埋进季衍之的颈窝里，两只手抱紧他的脖子，“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季衍之眼里漾出笑意，“既然觉得哥哥好，那小柚子的眼里心里只装哥哥一个人好不好？”
“好啊。”奚柚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下一秒她又说：“但我做不到。”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季衍之温柔宽慰。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太太太严重了！
挖空脑袋才四千多！
抱头痛哭我为什么这么卡！感谢在2021-09-01 20:40:26~2021-09-03 22: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大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