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头顶明明太阳高悬，可是杨闻珽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抑郁得像是暴风雨快要来临了。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嘲讽竹悠装模作样，可是一转脸，人家轻描淡写地就反手抽了回来。
嘶。
他这一张老脸，今天可真是丢尽了！
可是，即便是到了此刻，他仍旧是觉得不可置信的。
例数大齐上下几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事情？
区区几幅骸骨罢了，她是怎么从中看出来那么许多的东西的？
恐怕，就是让仵作直接从新鲜的尸体上查，也查不出这么详细的东西吧？
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憋屈感觉，让杨闻珽整个人都沉郁了起来，脸色也变的铁青。
尤其是当他听到杨氏再一次被牵扯了进来的时候，他就抑制不住地去恼怒白灵儿了。
若非开头这死丫头胡闹，这后面哪里会出这么许多的差错？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了厉色。
既然注定了不能从这些事情上找回场子了，那么，索性就彻底撕破了面皮，直接硬来好了。若是能够快刀斩乱麻地跟楚封崖谈妥了，让他从军方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那么，就算是再赔上一个女儿，也是划算的。
想到了这里，他立刻跪了下来，沉声道：“皇上！这中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如今时过境迁，早就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了。臣只知道，臣的家人，实在是死伤太多，九王爷欺人太甚，连无辜的孩童都不放过，实在是要将臣逼入死路啊！”
他说得飞快，声音也极大，尽可能地让所有人都听了一个清楚。
外面的百姓都忍不住愣了愣，一个个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报仇雪恨，谁都能理解，但是杀人放火牵扯到了孩童，就太过猪狗不如了。
有百姓忍不住大声问道：“九王爷怎么可能会杀孩童？！证据呢？我们不信！”
“没错！我们不信！”
“九王爷顶天立地，对大齐的百姓再好不过，怎么可能会屠杀孩童？！我们不信！”
“证据！我们要证据！”
……
众百姓一开始还只是怀疑，到了后来，就有些出离愤怒了。
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偶像遭遇侮辱，在他们的心目中，大齐的守护神跟“屠戮孩童”这种字眼牵扯到了一起，就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侮辱。
杨闻珽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且，那些人的愤怒，竟然是冲着他来的，就好像是他扒了他们的祖坟似的。
这样的认知，几乎让他吐血，他怔怔地瞪着眼，直到看到了皇帝怪异的脸色，才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他忍不住在心底里狂笑——哈哈！对对，就是这样！好好的拥护九王爷吧，让皇帝亲眼看看，这大齐的百姓，可是早就只知九王爷，不知圣上皇了！
似乎是因为他的沉默，外面的百姓更加激动了。
楚封崖有些惊讶地看着外面激愤的众百姓，心中感动的同时，却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地方。
竹悠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看中间那个喊得最大声的。”
楚封崖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这人正极为大声地怒吼着，满脸的激愤之色。
只是奇怪的是，这个人喊话的时候，总隐约带着几分挑动性，且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在这边大喊一嗓子，跑到了那边，又是大喊一嗓子。
群众们的情绪，很快就被调动了起来，甚至于让外面拦着的衙役都吃力了起来。
“墨羽。”楚封崖眼中暗芒一闪。
墨羽会意，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事先安排在人群中的暗卫，然后打了一个手势。
在那汉子还没有来得及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暗卫们不动神色地挟持到了正中央，然后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缓缓地将他从百姓中间清除了出去。
煽风点火，不一定只要唱反调的，这种跟风随大流的，其实更加可怕。
这些人现在的情绪被调动的有多高，到后来失望的时候，就会有多么的愤恨和不理智。
人多易出事，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楚封崖冲着众百姓抬了抬手，沉声道：“诸位，多谢诸位对本王的信任。别的本王不敢说，本王杀人，从来都是一句话——问心无愧！”
“九王爷，我们相信你！”百姓们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回答道。
“多谢。”楚封崖冲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回了大堂。
杨家的人想要用那些人坑他一把，只是这场戏真正会坑到谁，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敢下断言呢？
竹悠眯着眼睛跟在楚封崖的背后，看着男人修长的挺直的背影，凤眸里带着点点柔和的笑意。
“姐姐。”一声低低的呼喊，让竹悠顿住了脚步。
竹悠转头看去，只见白灵儿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用一种奇怪地目光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像是重新认识了她，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已经看透了她的秘密。
竹悠呵呵了一声，肃着一张脸：“你可千万别叫我姐姐，被你叫姐姐的，通常都活不久。”
白灵儿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会儿，眼见她不耐烦地要转头走人了，才靠近了一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姐姐可知道天道？”
竹悠的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目光看向了白灵儿，没有吭声。
女主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这个，是为了什么？这个所谓天道，与她认识中的那个“剧情君”，是否，是一种大道相通的东西呢？
尽管竹悠没有回答她，但是白灵儿的瞳孔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缩，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笑出了声来，一双眼睛里这会儿是真的有了女主该有的风采：“你果然知道。你果然是来……”与我抢天道的！
这后半句话，白灵儿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浓浓的恶意：“我不会叫你得逞的，你瞧着吧，我会一点儿点儿地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抢回来的，趁着这段时间，你可一定要尽情的玩乐一番，日后，你恐怕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说着，猛然退了一步，冲着冷着脸看着她的楚封崖浅浅的笑了起来：“楚哥哥现在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呢，这样可不好，我不太喜欢呢。”
她说完，露出了一个纯净得笑容来，抬脚，当先走到了杨闻珽的那边去了。
竹悠的眼神冷了冷，一把抓住了楚封崖的大手，感受着那掌心暖暖的温度，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楚封崖怔了怔，瞧着竹悠眯眼的样子，不晓得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仿若是看到了一只被激怒的狐妖，脸上虽然笑着，但是却在磨刀石上磨着爪子。
这种领地被冒犯之后的怒意，让楚封崖被白灵儿恶心到的坏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只低头看着自己被竹悠紧紧抓着的手，回握住了她的，心情大好地勾了勾唇角，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堂。
大堂上，一串儿的尸体一字排开，看起来森然又可怕，难闻的味道，恶心的空气，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沉肃而阴沉。
杨闻珽看着那满堂的尸体，脸上的哀戚和怒色，终于多了几分真实，他低吼道：“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我杨家的顶梁柱，有好多人甚至有功名在身，可是，不过片刻之间，这些人就这么去了，九王爷，你何其狠心！”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当日，楚封崖是怎么样的碾压着杨家的尊严，将杨家的人，像是猪狗一样的对待的。
内堂，传来了杨太后低低的呜咽声，任谁家里忽然间死了这么许多的人，也是让人受不了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杨太后以后的依仗呢。
杨闻珽一双眸子充满了血丝，他瞪着楚封崖，叫道：“九王爷，你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
楚封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么许多具尸体，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小妻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宠溺至极的笑容。
“你还笑！你竟然还笑！楚封崖，你欺人太甚了吧？！”杨闻珽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气疯了，前几天，他势不如人，所以，他忍了。
可是现在呢？楚封崖的军队已经被皇帝申饬整顿，他怎么还敢这么嚣张？难道杨家在他眼中，真的就那么容易拿捏吗？
若不是为了大事，若不是为了隐藏实力，杨家真的跟九王府磕上，到底满门灭绝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就在杨闻珽怒气勃发的时候，却听见楚封崖懒懒的、淡淡的道：“不过是死了几个人渣，杨大人何必这么激动？谁家没有几个不省心的人渣，本王不过帮你清理门户罢了，也算是为民除害，杨大人用不着这样感激本王。”
感激？
他那只眼睛看到自己有感激他了？
他那只眼睛看到自己跟他客气了？
杨闻珽倏地站了起来，厉喝道：“楚封崖！你再如此不要脸，老夫就与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