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悠看着眼前神色渐渐清明，却仍旧难掩痛苦和绝望的男人，心脏微微地一紧，带起了一股莫名的难受。
可是她还是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逼问他：“你，是要叫我滚吗？！”
楚封崖不吭声，只是漠然地看着她，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寸寸地从肌肤上割过去了一样，让人很难受。
他眼底的凶光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有时候还会带着几分讥屑的杀意，他的表情一直都只有一个意思——若是他不认可的人，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他的唇边正往外溢着血，顺着刀削一般的下巴低落，带着一片妖异的感觉。
任哪一个正常人见了他这样，也只有躲开的，偏偏竹悠就像是没感觉似的，微扬着下巴看着他，固执地等着他的答案。
楚封崖闭了闭眼睛，伸手抓住了竹悠的肩膀，指尖很快沾染上了竹悠的血。
他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却仍旧紧紧地攥住了她，一双黑红色的妖异眸子盯住了她，忽然笑了出来：“南宫竹悠，你嫌我脏么？”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他的神色却认真得吓人。
竹悠被他捏的骨头都快碎了，眼底冒出了火来，却抿了抿唇，难得大度的没有跟他计较——她不跟蛇精病一般计较！
“楚封崖，是要叫我滚么？”她只当没听到他没头没脑的询问，任他如何扭曲变态，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在问你话！”楚封崖脸上多了丝丝暴躁之色，可是眼底深处，却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屈辱和悲恸。
竹悠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的眼泪已经干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可是那温热的泪水划过她脖子的感觉，却像是烙在了心头。
她不动，不笑，只是抬着头，倔强地看着他：“楚封崖，我也在问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叫我滚么？”
他若是点头，她便转身就走。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需要帮助的人，但这个人首先要自救。她不晓得为何好好的一个男主，忽然间就变成了蛇精病，也不晓得他到底要跟白灵儿那个女主闹哪样。
她只知道，在这个似真似幻的世界里，她和他要抱成团才能活下去，如果他拒绝，那么，她只会转身就走。如果他选择白灵儿，那更好，以后大家不死不休！
“你！”楚封崖胸口中的暴戾之气几乎爆棚，他几乎想要把掐着她肩膀的手，改为掐着她的脖子。
可是瞧着她倔强却清明的眼睛，他犹豫了，甚至于忽然间觉得指尖烫得厉害。
他猛然缩回了手，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血，脸色难看得吓人。
全世界……
全世界都在笑话他，都在耻笑他，耻笑他竟然祈求着跟两个男人共同娶一个女人！
他以为，重生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肮脏事情。可是，白灵儿还活着，莫阡风还活着，而他，又从自己妻子的眼中，看到了那样熟悉的厌恶光芒！
是不是……只要他们全部都死了，只要知道他事情的人全部都死了，他才能真正的解脱？
他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竹悠，黑红色的眸子里，渐渐被血色铺满——若是真的这样才可以解脱，那么，他便……
竹悠看着楚封崖那缓缓变红的眸子，脸颊上的咬肌狠狠地隆起。
这么三个月来，他和她也算得上是经历了几次生生死死了，然而这个人，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他最相信的，还是他自己呢。
她扯了扯嘴角，那莫名鼓动起来的冲劲儿，此刻全部消散殆尽：“楚封崖，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想不到到了最后，你还是为了一个白灵儿，疯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我去帮你叫褚大夫和墨羽。”
是她太自信，太天真，以为她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不同对上了白灵儿，不过是顷刻间就被秒杀罢了。
“别！别走！”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沙哑声音，竹悠只觉得背后一阵大力扑了过来，几乎将她扑倒在地。
如此反复的折腾，性格本就暴躁的竹悠顿时绷不住了，她猛地转头，然而冲口而出的话，却在对上楚封崖的眼睛之后顿住。
这个人……他这样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到底是闹哪样？！
竹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舍得抬手抽他一顿。
这人，此刻哪里还有将军王的风范？简直就像是一只即将丧家的大型犬。
“不叫我滚了？”她瞪着他，粗鲁地拽着他的衣襟。
“不了。”楚封崖低声说着，有些赫然地低下了头。
天知道刚刚那种感觉让他有多难受，当他下意识地感觉到，竹悠刚刚的那一次转身，会让他错过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他混沌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他想要的，不是毁灭全世界，而是真正肆意的一辈子，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珍惜自己所爱，守护自己所有。
这一切，早就从这丫头跟他说“不爽了就杀了，何必赔上一辈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啊。
“不发疯了？不变蛇精病了？”竹悠攥着他衣襟的手越来越紧，关节发白。
“对不起。”楚封崖轻轻环住了她，闻着她身上的冷香，心中一片宁静和珍惜。
“你真是个混蛋！”竹悠动了动已经彻底肿了的两条手臂，顿时便有血顺着肩膀流了下来。她忍不住哽了一下，忽然间觉得委屈。
麻蛋疼死了！
她究竟是为什么呀？
莫名其妙地被拽来看男主和女主玩儿暧昧，还要她来应付这个蛇精病发作的男主，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这种人，竟然也会有为旁人心痛的一天？
“别，别哭。”楚封崖手足无措地紧了紧抱着她的手，又急急忙忙松开，眼瞧着她眼眶都红了，伸出了手想去摸摸她的眼角，却又顿住了沾染着血迹的手。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竟然被自己折腾了一身的伤，亏她是个硬气的，换了任何一个女子来，这个时候也该昏过去了。
“鬼才会哭！”竹悠忍着疼咬着牙，眨了眨眼睛将生理泪水压了下去。
眼见楚封崖果真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去：“你刚刚到底发什么疯？”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站在门口看到的场景，以及书中的那一段描写。
恍然间想起来，若非是楚封崖突然发疯，明明该不满的人，是她吧？他明知道自己跟白灵儿有仇，还跟那女人搅和在一起？
竹悠本就心底的火，彻底压不住了：“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因为白灵儿才跟我发疯！”
这一刻，她胸口中涌出了无数说不清的情绪，直愣愣地看着楚封崖，整个人都暴躁得吓人。
楚封崖心中一堵，想解释，然而忽然想到竹悠刚刚那种厌恶的眼神，两辈子做人，第一次竟生出了一种怯懦的感觉来。
他若是说了，她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起他了？更会觉得他脏，觉得他恶心？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那样子反倒更像是一种默认。
竹悠只觉得胸口一堵，一想到楚封崖受不了白灵儿劈腿，竟然转头冲着自己发疯，还差点儿没弄死了自己，她就觉得一股子堵心的烦恶崩盘了。
她啪的一巴掌挥开了楚封崖的手，猛然倒退两步，忽然哈哈的笑了两声，眼眶酸胀。
她努力地仰着头，死死地瞪大了眼睛，还是被眼底的泪模糊了眼睛。
心冷。
伤疼。
一股从心底传来的疲惫，让她几乎不能再挺直自己的背脊。
她终于开始直视自己心底最隐晦的怀疑——是否，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抵抗这个世界的命运轮盘？
是不是，无论她身边的这些人现在对她有多好，到了最后，全部都会背叛她，站在白灵儿的那边？
她小心翼翼地递出去的信任，难道就是为了用来衬托女主，用来被人背叛的吗？
她忽然间觉得很冷，冷得牙齿都打颤了起来，身体在那一瞬间像是变成了尸体的躯壳，几乎固定不了她的心神。
“小竹儿！”竹悠的样子，让楚封崖猛然一惊，急忙伸手抱住了她，却被她颤抖着的冰冷身子，冰得一个哆嗦。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了上来，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怀里的这个人，除了会动之外，竟然真的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而里头住着的那个人，像是随时随地都会离开。
“你别伤心，别难过，我……”楚封崖心头大恸，看着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的竹悠，心里对自己恼恨异常。
竹悠却已经不想再听他的话，她动作僵硬地抬起了头，脸色白的近乎透明，更衬得那红红的眼眶触目惊心。
她死死地盯着楚封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从我睁眼开始，白灵儿就是我的敌人，我们注定不死不休。楚封崖，所有站在她那边的人，都是我南宫竹悠的敌人！”
她顿了顿，扯出了一抹怪异的僵硬笑容：“不死不休的敌人！”她要还本尊的因果，更不会容忍自己成为白灵儿那种人的踏脚石。
楚封崖心头的疑惑一闪而逝，却没空去细想。
此时此刻，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到了今日这种地步，责任全在他的身上——她对他够坦诚，而他，却藏了太多。
“小竹儿，你错了。”楚封崖看着她，伸手轻轻地拂去了她眼角固执不落的泪，认真地捧住了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跟那个女人牵扯在一起。我与她之间的仇恨，已经深到了不死不休都解决不了的地步了。
这其中的各种原由，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我还太过懦弱，也或许是因为那个理由太过荒诞，我现在真的开不了口。
我只能告诉你，我心，同你心。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面，而与你为敌的，无论是谁，我都会帮你杀了他，不死不休。给我点时间，好么？”
竹悠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直到楚封崖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她忽然伸手，拽着他的袖子往上撸，然后顿住。
她盯着上面正在渐渐消散的红疹子，脑海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你是重生的？！”这一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从口中蹿出来，然而看着楚封崖眼底深处的屈辱和悲绝，想到他的那一句懦弱，硬生生地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白灵儿不爱他，却将他拽进了一场混乱的、属于四个人的感情纠葛里，甚至于四个人还……
竹悠太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有着怎么样的骄傲了。若是这中间真的是因为什么变故而成了那样，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咬着牙挺过来，到了如今才变态的？
竹悠忍不住捂住了胸口，那种钝钝的疼痛感，似乎越发严重了。
“怎……怎么了？”楚封崖看着竹悠变换不断的神色，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他宁可她跟他闹脾气，也不想再看到她的冷漠，还有她不信任的神色了。
“这疹子……是因为白灵儿？”竹悠问道。
楚封崖的脸色僵了僵，迅速垂眸遮掩了脸上烦恶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觉得她……恶心？”竹悠又问。
楚封崖倏地抬眼，眼见竹悠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神色都温和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便又点了点头。
竹悠的嘴角翘了起来，心情忽然间就好了许多。
如果说开始还不肯定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真的肯定了——楚封崖，这个原文中荡气回肠的将军王，真的是重生而来。
她甚至还心情愉快的想着，虽然男主变成了蛇精病，但其实病得没那么严重嘛。她得谢谢白灵儿的挑拨离间，只一把，就把自己和楚封崖彻底推得抱团了。
看着楚封崖认真却又愧疚看着自己的模样，竹悠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了一丝恶意的光。
“楚封崖，我现在很生气，我们亲手去砸了白灵儿名下的那间‘云水间’吧。”
她缓缓地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胳膊上的红疹子：“那儿花姑娘多得很，你可千万别被碰到了，否则，我就把你打昏了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