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一颗心剧烈收缩了一下，猛地回头。
所有人都朝着小姑娘说话的方向扭过了头，没有人，甚至温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竟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了一点点。
当然，这个瞬间稍纵即逝，没有人留意到也是很正常的。
易盛站在最前面，最先看清楚来人。
自然不会是别人，真是傅衍煜。
“傅总！”易盛惊叫出声，尾音甚至破音了。
船长和船员都惊喜的叫了出来，纷纷围到他身边，温凉却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他。
傅衍煜浑身都湿了，头发被他捋到后面，露出轮廓清晰的整张脸。
明明是这么狼狈的情况，这个男人身上却一点点狼狈的气息都没有，脸上神色镇定，仿佛只是下水顺手留了一次泳。
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的脸色有点点不好看，毕竟天气还没有暖和过来，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常人都不会觉得舒服的。
傅衍煜也没有理会自己面前大呼小叫的一群人，又一次把头发往后梳了梳，像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一般。
站在温凉面前，踌躇了几秒钟，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温凉抬眼看他的情绪太复杂，心疼担忧浓到好像能从眼眶里滴下来，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气，反而让傅衍煜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低头。”温凉突然淡淡的开口。
傅衍煜不明所以，弯下了腰。
温凉抬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接下来，寄到他脖子上，随后别开了眼睛。
易盛多精明了一个人，看到温凉的动作就明白了，转身冲进了船舱，找出了一个大毯子递给傅衍煜。
傅衍煜本能就要拒绝，但是温凉淡淡扫了他一样，他便没有说话，伸手接了过来。
驾驶员终于得救一般，抓紧时间去驾驶舱把游轮往后开了老远，总算是避开了沉船带来的旋涡。
救生船打捞船都到了，傅衍煜的游艇停在安全距离，船长过去和救生打捞人员交涉了，船员带着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驾驶员躲在驾驶舱不出来，易盛在船的那头不停歇的打着电话给傅家和傅氏的人汇报情况，游艇这边的甲板上就只剩了傅衍煜和温凉。
海浪一波波的打上来，船体摇晃不停，两个人周围的空气却有点停滞的意味。
傅衍煜不习惯这种气氛，开口想要打破这种粘稠：“你……还好吧？有没有吓到？”
温凉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我早就在这个游艇上了，有什么被吓到了机会？”
她话里阴阳怪气绵里藏针的，傅衍煜一听就知道了，他正在生气。
在让易盛把温凉提前送回游艇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温凉一定会生气。
但是那时候情况紧急，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可能放温凉在自己身边冒险的。
“你……是不是在气我让你先回来？”傅衍煜俯下身，伸手捏住温凉的下巴不让她转头。
温凉被抓着下巴，不得不仰头和傅衍煜对视。
傅衍煜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半干了，不像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模样，被风吹得到处支棱，但也不觉得蓬乱，反倒是带着点广告模特里那股子慵懒的劲儿。
身上裹着大毛毯，他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不像刚刚从海里出来的时候那么白里透着青色了。
“可是看在我游了这么久才回到船上的份上，先原谅我，恩？”
他的语气称得上轻佻，但是温凉也知道，他只是把自己的辛苦装进这份轻描淡写的语气里了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不要她担心。
温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憋了半天，往旁边让了让。
她的轮椅挡到过道旁边的椅子了，她本意是躲开一点，让傅衍煜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是傅衍煜还以为她这是要躲开自己，一下着急了，伸手把温凉抱了起来。
温凉轻声惊呼了一下，就发现自己被傅衍煜抱到膝盖上，两个人挤在过道边不算宽敞的椅子里，密密匝匝的叠在一起。
傅衍煜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泛着冰冷的潮湿感，他向来也是怕冷到温凉，就把她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两个人之间隔着毛毯。
温凉却不领情一般，伸手把毯子拨开，刻意要挨着傅衍煜冰冷的衣服。
傅衍煜果然皱起了眉：“你……”
“你把我留给易盛的时候，回身去找小姑娘，自己跳下海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也是一个人？”
温凉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带着一股子冷静克制的味道，就像是在谈生意的谈判桌边一样淡漠。
但是傅衍煜离她太近，能感觉到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在细细的颤抖。
她是真的在后怕。
傅衍煜心里针扎一样泛起疼，也不管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冷了，伸手紧紧拥住了温凉。
“对不起……”他大概是生平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和别人道歉，但是这三个字说出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又或者是在谈判时候和别人步步为营勾心斗角，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哄别人，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话，才能达到自己目的。
温凉轻轻叹了口气，放松身体，像平日一样把自己的身体蜷在傅衍煜怀里。
她这个姿态是无声的语言，代表了她态度的软化。
傅衍煜心里一松，也不去绞尽脑汁想说什么了，生怕自己那一句说错了，反倒是惹出反效果。
只是舒展开自己的身体，让温凉倚靠的更舒服一些。
温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气傅衍煜在关键时候把自己推开，还是气自己不争气，在这种时候没有办法站在傅衍煜身边。
到底还是因为她的无能，始终站在这种被保护的位置。
以前温凉总是以为自己即便是腿脚不便，也可以自强自立，从不做别人的附庸，自己一个人独立的，能做好一切。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永远是傅衍煜的累赘。
想要站起来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她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站起来，在傅衍煜面前直直的看他，指着鼻子让他明白，以后这种时候，不应该想着把她推开。
但是她还困在轮椅里，所以就丧失了堂堂正正说出这些话的资格。
傅衍煜不知道她的沉默是在和自己拧巴，但是温凉温温软软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是他身体的唯一热源。
他在冰冷的海水里游了这么久，心里又焦心温凉，体力再好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现在安心下来，困倦终于也淹没了他。
温凉趴在傅衍煜的胸口，听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觉得有点奇怪，便尽量放轻动静，起来看了一眼。
傅衍煜闭着眼睛，像是进入了浅眠。
温凉知道在低温海水里游泳会消耗很多的体力，此刻看到傅衍煜睡着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心疼。
她怕自己起身影响到傅衍煜，便又尽量放轻动作躺回了傅衍煜怀里。
易盛在远处打完电话回来，正打算向傅衍煜汇报一下，却被温凉远远的就使了眼色。
易盛一眼瞥到傅衍煜闭着眼睛，知道他可能在休息，便识趣了点头离开了。
……
傅衍煜的觉很浅，船靠岸，船速才慢下来，他就睁开了眼睛。
眼神里带着点不清醒，像是没有弄明白周围是什么情况。
他这副模样和平日差别太大，温凉心里像是被柔软的绒毛挠了一下，心里那股子跟自己拧巴的气也突然就消失了。
傅衍煜转眼看她嘴角笑意柔和，没有说什么，惯性抬头偏头吻了她一下。
温凉轻轻闭上了眼睛，，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傅衍煜正打算抬手扶住温凉的后脑勺，就听旁边传来了一声脆脆的童声。
“呀！”
温凉往后退，和傅衍煜拉开了一点距离，转头去看。
是那个小姑娘。
她伸手牢牢捂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傅衍煜的视力更好一点，抬头扫一眼，就看见船员站在远处的拐角，脸上有点淡淡的尴尬。
温凉当然不觉得和傅衍煜亲热要避讳着别人，但是当着小孩子的面，还是有点挂不住面子，脸上微微发热。
傅衍煜却像没事人一样，低头看小姑娘：“怎么了？”
小姑娘捂着眼睛的手指谨慎的打开一样，透过指缝确定傅衍煜和温凉已经分开之后，才放下手，小声道：“我爸爸说……叔叔你救了我两次，我应该来谢谢你。”
说完，也不等傅衍煜有什么表示，便后退一小步，鞠了一躬。
小姑娘一举一动都带着稚气，这么正儿八经的鞠躬，有点滑稽，又有点说不出来的让人感动。
温凉好一活儿没有说出来话，连傅衍煜都顿了顿才道：“不用这么客气。”
小姑娘抬头认真的看他：“可是叔叔你救了我，自己还掉进了水里，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傅衍煜这辈子很少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好，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