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京城已经存在千年，河水从来没有发生过决堤，今年的大雨虽然异常，和以往的记载不是没有，可是决堤发生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老天故意和他过不去吗？
事关重大，楚翊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那些话本子写的无聊事，只是加快了脚步。
沈言也是很快接到河水决堤的消息，她当机立断，“梅兰竹菊，我们去看看，即刻出发。”
决堤的位置在出城口，马车匆匆往那儿疾驰而去，溅起无数水花。
沈言掀起帘子看出去，大雨将整座京城都笼罩其中，只看到房屋影影憧憧。
除了雨，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今年这样的情形，人心多少有些惶惶，雨水是好，可是下得多了却会成为灾难。
“娘娘，这雨水要什么时候才停啊？”碧霞小眉头皱着。
沈言道，“到该停的时候。”
楚翊到了出城口，只看到了十几户房屋，河水从残垣断壁上流向八方，那些居民大概是都被河水冲走了，他命人搜索一番，已经没有踪迹。
虽然在这里决一个口子，河水分流，可是京城的上中段，河水依然汹涌，冲刷着堤岸，几乎持平，随时有决口的危险。
“沿岸加高河堤，这里就暂时不用管了。”
楚翊吩咐，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与其在这里加高河堤，还不如出京城去，在河流的中上游挖河渠分流。”
沈言下了马车，头上撑着一把青骨伞，她的脸颊上湿了几缕头发，眉眼清凌绝美，在淅沥的大雨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楚翊没想到沈言也来了，意外之余，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沈言又道，“你在城中中上段加高河堤，不过是临时手段，又能有多稳固，等到上中游下来的河水蓄积过大，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两岸冲开，不过是在做无用功，河渠一开，多处分流，这是最好的法子。”
楚翊稍微斟酌，觉得在理，“凌风，上中游最为汹涌之处，各派一百人，开挖河渠，要以最快的速度办好，就由你负责指挥。”
凌风知道事不宜迟，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雨之中。
“至于京城眼下的危机，在河水将要抵达京城的位置，东西各挖一个河渠，然后在合适的地点，各自开挖蓄水潭，在水潭放一个小口子，将河水慢慢导流，就不会危害京城。”
沈言看着河道里汹涌恣意的水，声音回荡在雨声里。
“这样做的话，需要耗费人力财力极大，只怕需要请示父皇，拨出大量人手。”
沈言好笑地看了过去，“无论用多少人力，花多少财力，也没有皇宫，太子府，以及整座京城被淹没严重吧，”
楚翊静静地看着她，“本宫没有不同意，你的法子才是解决之道，本宫会去宫中面见父皇，阿言，你冒着大雨来帮本宫，哪怕这雨天清寒，本宫仍然觉得心头是暖的。”
沈言打了一个冷战，“楚翊，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我不过是怕大水淹没了太子府，把我的金银珠宝冲走了，你觉得我是在关心你，别想太多。”
楚翊皱眉，“你偏要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来刺激本宫。”
沈言眼眸冰凉，“不过是在说实话而已，当你觉得我在帮你的时候，我一定是为了利益，明白？”
楚翊眯起了眼眸，不管他怎么做，她都如此薄凉无情，有时他竟然忘记了，他们之间只能是仇人，没有回旋的余地，沈言是来抢夺属于他的一切的，是来报仇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心软？”
沈言此刻就站在河边，河水不时漫卷上来，扫着她的脚跟子。
楚翊心中浮起一个阴暗的念头，转瞬发疯一般滋长，如果沈言死在了这里，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那么他今后，就会高枕无忧，也不会有那么复杂的烦恼。
他的种种不愉快，都是因为沈言的存在，她死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反正她不属于他，她和那些野男人风花雪月，你侬我侬，还生下了野男人的孽种，眼里丝毫也没有他，他与其看着她如此，还不如亲手毁了她，让其他人也没有机会。
是这样的吗？
楚翊心中此起彼伏，那么，结束这一切吧，其实那些仇恨，那些羞辱，还有他至死也得不到的一抹温暖，这些早就该葬送在战场上，让沈言活到现在，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楚翊手指曲张反复，这是他想要杀人时有的动作，只是他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不过你这样做，本宫真的很感激你。”
楚翊缓缓踱步到河边，“阿言，你看这河水多好，比黄土要好许多，你觉得呢？”
沈言还没有来得及品他话里的意味，只感到一阵不对劲，楚翊已经伸手，将她推向了河中。
这样的力道来势汹汹，让她没有防备，也无从反抗。
“挂啦！”
她的身体在河中溅起一团小小的水花，不过是转眼间就被吞噬。
波tao汹涌的河水席卷着她的身体，像一千把刀子在她身上凌绞，猛烈地扯着她的衣服和头发，大口大口的水往她的嘴里灌，她呼吸不能，意识一片混乱，胸口传来一阵阵火灼般的闷痛。
比起上一次坠河，这一次要凶险太多，很快她就会没命。
沈言来不及爱恨，只知道，她快要死了。
她想到了那一张脸，宛如神祇，清冷俊美，那一双犹如幽潭的眼睛，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果果和舟舟的小脸在她脑海里掠过，他们还那么小，一滴泪水融入河中。
其他的，她什么也想不到了……
“娘娘，娘娘啊！”
碧霞扔掉了伞，踉跄地沿着下游跑，在雨水中哭喊，“谁来救救我家娘娘，谁来救救她？”
楚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手，他就这样把沈言推下去了，只是因为一瞬间的险恶念头，来不及收住。
她很快就会死掉，从此在这个人间蒸发，身子腐朽，化成尘土，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哪怕他恨她，可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吗？
如果这样，是不是证明他输了？
如果这样，是不是真的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只能对着空无憾恨一生。
不，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虚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