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笑了笑，一边替狄秋娘抓药，一边道：“左右不过是别馆的这些姑娘们，平日里都有给她们开养生茶养生汤喝着，并无大碍，我呢，正好趁着这个季节，去外边转转，寻些好药！喏，拿着，回去三碗水煎一碗，一日三碗，喝完这三服，回头我再给换方子！”
末了一句，是吩咐狄秋娘那个大丫鬟的。
丫鬟认认真真的记下，拿了药走了。
狄念脸上浮着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那么大个药园子，还不够你用的药？”
楚黎没有回答，只是淡然一笑。
狄念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由有些讪讪。
楚黎朝狄念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诊台这边来，让他将手架在腕垫上，替他诊脉。
红绡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楚黎示意红绡安心，道：“就是缺觉缺的，带两瓶补元气的吃着，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保准明儿起来，生龙活虎，又是好汉一条！”
无论是狄秋娘还是狄念，都是自小练武的，身体底子好，若不是这段日子实在折腾到极致。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狄念哪有心思安睡？他恨不得把一个时辰过成一天。
“左右我也是要出门的，这一路我顺带留意一下，这么多天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楚黎道。
红绡连忙应道：“是啊，公子是被人刺杀不慎落水不假，但是以公子的武功，定然早已逃出生天，我估计多半是受了伤，躲在某处养伤来着，等伤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狄念如何听得进去。
楚黎摇了摇头，道：“既然对方趁着公子悲痛分神之际下手，显然是知根知底的，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奔着圣教而来，若果真如此，眼下公子不在，你若再有个好歹，只怕馆主一人，很难撑起圣教来。”
狄念很想说，当初他与萧成欢在镇远侯府的那几年，狄秋娘也是独自一人撑起的圣教，非但撑起来，还将圣教发扬光大。这几个，圣教的势头窜得挺猛的。
“你也说当年了！”楚黎自柜中取了药丸来，一一做了标注，再递给狄念，道：“当年，圣教初初起步，行事在暗，江湖中鲜少有人注意，如今，圣教声势一日赛过一日，隐隐成为一方霸主，你觉得和当年还能一样？”
楚黎说的都是实情，狄念无从辩驳。
只好领着红绡告辞。
狄念一路没有说话，红绡观其神色，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你若当真要出门，也可，不过，得我与你同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以红绡的想法，最好是坐个马车，这一路上，狄念正好可以歇息歇息。马车虽然颠簸，比不得家里的床榻舒适，但总好过，策马狂奔，连个歇息的时候都没有。
狄念却压不曾想过要带红绡一起出门。不由眉头一皱，道：“人一个姑娘家……”
红绡笑道：“狄念，你怕是忘了我的出身了罢？”
狄念被她这话堵的，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红绡乃是圣教在外的暗桩之女，对于暗桩打探之事，从小耳闻目染，最是熟悉不过，真真比起来，狄念是比不上她的。
狄念委实没有心思躲在浔阳别馆安睡，便同意了红绡的提议。
狄念要出行的马车，且在这非常时期，底下的人自然是以最大的速度备来的。
两人坐上了马车，准备出城往镜云泊方向前去。
此时，天色将暗，华灯初起，浔阳城内很是热闹，沿路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狄念怀着心事，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索性便借着马车的小窗，朝外看。
红绡自不是肯放过这等与狄念亲近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凑到窗前。
狄念将一皱眉，正欲呵斥，却被眼前晃过的一道身影给惊了一惊。“楚黎？”
“什么？”红绡闻言，一把就抓住了狄念的胳膊，问道：“哪呢？”
狄念道朝外指给红绡看，问道：“你看那人，像不像楚黎？”
“楚大夫？”红绡一怔，定睛细细瞧去，只见狄念所指之处，有一身着墨袍，巾帛束发的男子，骑着马儿，正往城门口而去。
因着街上往来行人较多，不适策马狂奔，因此不过是信马由缰，颇为悠哉地往城门而去。
那衣着发式，却与先前所见的楚黎很是不同。“你如何觉得他是楚大夫？”
“他刚刚从那边的巷子里策马而出，我瞧那正脸，与楚大夫一模一样！”狄念道。
“被你如此之说，这般瞧着，这背影似乎确实是有些像！”红绡沉吟道：“不过楚大夫不是说要去采药吗？这大晚上的，他怎会出城？”
楚黎在浔阳别馆多年，狄念虽然见楚黎的次数没有红绡多，但也不少，理应不会错认。只是，楚黎不是说要去采药，这大晚上的，他上哪去采药？
狄念不由心中起了疑。
正巧，红绡问了一句，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狄念心念一动，嗯了一声，道：“跟上！”
萧成欢失踪已久，圣教的暗桩和暗卫几乎倾巢而出，都一无所获。偏生在这个时候，楚黎行踪有异，如何不叫狄念心中生疑。
似乎就是在萧成欢失踪前没多久，楚黎才开始的每日里仅下午坐诊半日，说是空些时间出来，外出采药。
先前没有多想，可此时看他改换装束，趁夜出门，不由心中起疑。
这大晚上乌漆麻黑的，上哪采药去？
狄念主意一定，便驾着马车追在黑袍人身后，出了城。
红绡不愧是出身暗桩之间，这跟踪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狄念在军中之时，曾做过斥候，这跟踪人的本事，虽比不上红绡，但也是一顶一的。这一路上远远地跟在楚黎身后足足跑了个把时辰，硬是没有惊动楚黎分毫。
然而，两人一路追踪，越走越远，狄念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沉。
红绡瞧着他的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狄念沉着脸，神色异常的难看，道：“再前面，便是镜云泊了！”
镜云泊，是司马醉儿的埋骨之地，也是萧成欢出事之处。
红绡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只驾着马车，再不发一言。
只是，将将到得镜云泊边上，黑袍人马头一偏，径直从镜云泊边的土丘旁的山间小径绕过去了，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狄念脸色一沉。
山径太小，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弃车骑行！”狄念当机立断，提了一把红绡，将红绡抛上马前，再自己反手斩断车马的缰绳，一个飞身，也跃上了马背，坐在了红绡的身后。
红绡本担心狄念将她半途甩下，此时狄念非但没有丢下她，反正与她共乘一骑，心里抑制不住喜滋滋的。咬着唇，身子不着痕迹地往狄念怀里缩了缩。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跟丢了黑袍人。
好在狄念一门心思都在追踪黑袍人，没有察觉红绡的这点小心思。
沿着山径一路狂奔，都没有发现黑袍人的踪迹。大约又跑了半个时辰，狄念的心才渐渐地焦躁起来。
红绡出身暗桩之家，对于寻踪自有一套法子。她一个纵身下马。就着微弱的月光，在山径上细细查看。
“可有发现？”狄念坐在马背上，如坐针毡。
红绡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马蹄印深，跨步大，显见对方便是在山径上也是策马狂奔的！”
而她们先是因为马车难行，稍有耽搁，后又因两人共乘一骑，马儿到底受累，便没有只驼一人来得快，因此，才被黑衣人给甩了下来。
“确认是往前行而不是遁入山林？”狄念问道。
“你做过斥候，一看便知，这马蹄印到底驼没驼人！”红绡道。
旁人说的，总不如自己亲眼见的可信。狄念到底心中没底，一个翻身下了马，就着红绡所查的痕迹又细细看了一遍。果然如红绡所说，这人确确实实是策马往前了的。
“追！”狄念低喝一声，与红绡重新上马，只是为防黑袍人半路遁入山林，两人每追一段路程，便要停下来查看踪迹。如此一来，行踪便更慢了。
等到绕出山间小径，已近午夜时分。
镜云泊的水，沿着镜云河，直插山丘中间，奔腾向东南方向，出了山丘，地势稍稍平缓过一段，再往前，便见沿着镜云河两侧，又有山林对立，不过是两山之间的地势稍为开阔些罢了，越往南，越显偏僻荒凉。
“再往前，就是鄢南地界了！”红绡到底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作为暗桩，第一件事，每到一处，便要将当地的地势摸个透。
红绡当年千里追寻狄念，沿途所见，惯性使然，便顺手记了个大概。
“鄢南？”狄念立马举目，望向前方。他们几乎将整个镜云泊方圆百里翻了个遍，却独独不曾出过那个圈。鄢南，却并未找过。
“驾！”狄念马鞭一甩，马儿便又得得地跑了起来。
前方山林清悠，却是人迹罕至，几乎是每隔十几二十里地，才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户人家。
大约又走了十几里，隐隐地似是听到有打斗的声音。
狄念修为颇高，闻其声，便知离之不远。不由加快了脚程。
打马跑了约莫三四里地，将将拐过一个山弯，打斗之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