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这么说吧。”萧庭奕未回到F市的时候，艾伦就跟方重天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人物，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便第一时间来找萧庭奕了，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规划局局长只有一个，但参与研究方案的人可就不止一个了，萧庭奕想了想，只是浅笑：“对了，还记得当时给那些人送了多少好处么？”
艾伦疑惑地望着他：“都有记录的，不过，总经理问这个干嘛？”
“既然局长大人不满意，那就顺他的意好了，至于送出去的钱，要回来。”最后三个字，语气极重，他从不是怕事的主，别说只是一个方重天，就算再来十个，他也不在乎。
萧庭奕的行事作风，绝对是雷厉风行，狠绝干练，只是，就算了解他的想法，可这个要钱一说，还真是让艾伦吓了一大跳：“啊？”
“啊什么啊？我说要回来你听不懂吗？既然合作不成，凭什么还要在那边浪费钱，给了多少出去，一分一厘，全部都给我要回来。”
当年，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没少受这方重天的气，现在方重天想玩，他就陪他玩个够。
“可是，这要怎么开口要啊？”
收钱是受贿，送钱是行贿，这种事大家本就心照不宣，吃到哑巴亏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不为现在着想，也要想想以后，官商交结，倒也没见过谁真的为了钱而撕破脸，可萧庭奕此时的表情，却清清楚楚，明明白地告诉艾伦，这一回，他是来真的。
“开不了口？那就告诉那些人，我们可以直接把帐册送到纪委，让纪委请他们过去喝杯茶。”
“总经理，这么做岂不是要两败俱伤？”
“如果他们够蠢的话。”
如果方重天敢赌上自己的下半辈子跟官途的话，或许真的会去纪委喝茶，只可惜，对于那样一个无耻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重要了，所以，他不会，也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了，你去忙蓝星的合同，最后关头了，给我盯紧点。”
艾伦似还有话要说，萧庭奕却不愿再听，只是摆了摆手，一脸冷漠地说：“去忙吧。”
佟菁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木然地抱着双腿，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却是一句话也不愿再说。
自医院回来，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式，像是在防备，又像在自我保护，她不笑，也不闹，不哭，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了无生气。
叶世擎有些看不下去，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看到她如此崩溃，除了八年前。
“菁雪，你还好吗？”
“别不说话，想哭就哭吧。”
“菁雪，菁雪………”
“………”
她不理他，他便自说自话，直到耳边环绕着的，尽是他的声音，她终于扭过头来，无神地望着他问：“世擎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她的话，叶世擎的心头一阵慌乱，顾不了太多的禁忌，他突然紧紧抱住了她：“菁雪，你又在胡说什么？我不许你有那样的念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固执地坚持，坚持要一个理由，一个八年前他将她从海边的峭壁上拖回来的理由。
“因为我不想你死，因为你这样善良的女孩子应该好好活着，这就是我的答案。”他已记不清那一天的情况，可她受伤如小兽的双眼，就像是印在心头的两颗毒瘤，无论去不去触碰，只要一想起，就会刺痛。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他却很清楚，那一刻她求死的决心。
他还记得，在他将她拖回来的时候，她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右手臂，咬得太深，直到现在都还留着一圈清晰的牙齿印，是有多么大的怨气，才会一心求死，是经历了多痛苦的事，才会不惜伤害自己？
他很想问她，但是一直找不到问的理由。
她没有哭，脸上仍是木然的表情，喃喃地说：“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救我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叶世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担心道：“菁雪，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再错下去了？”
一辈子有多久？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还是更久更久？
为什么她只活了26岁，却仿佛已经历了几百个春秋？她觉得自己错了，在看到母亲冰冷的眼神时，她就这么想了，如果八年前她就死了的话，哥哥说不定就没事了，爸爸也同样没事了，这样的结局，母亲会不会更开心一点点？
听到这样的话，叶世擎紧张了起来，用力的扳正了她的身子，强行让她与其对视：“你不要胡说，菁雪，菁雪，你看看我，我是世擎哥，你就算失去所有人，也不会失去我，我会陪着你的，懂吗？嗯？”
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佟菁雪哽咽着，泣不成声：“世擎哥，我妈她不肯原谅我。”
她跟贺子帆同床异梦这么多年，她一直勉强自己继续下去，可亲人的不谅解，让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她可以理解她们的心痛，可是她的悲伤呢？为什么她们不能懂？
“夫人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等她冷静下来就会原谅你的，别哭，别哭了。”
叶世擎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看着她的眼泪，他心如刀割，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年，他就算是拼上所有，也该强行带她走的，只是，错过了，便永远是错过，而他也再没有机会改写一切。
她低低泣哭：“不是，她不会原谅我了，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贺子帆一样，永远，永远……”
大滴的眼泪，滚滚而落，佟菁雪的伤心，已找到不词语来形容，她只觉得心口似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似要将她焚毁烧尽。
“你这么恨他，为什么当年还要拒绝我？”
“因为，因为……”
她闭着眼，眼泪流淌，对着叶世擎，那样的理由，她怎么说得出口？
那个理由，折磨了她八年，他又何尝不是？看着她痛苦，他比她痛上一万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挑明了，说不定，说出来了，就是解脱。
所以，他步步紧逼：“菁雪，告诉我，因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打算告诉我？菁雪，在你心里，我还算是朋友吗？”
“世擎哥，别逼我。”
如果，对方不是叶世擎，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者，她也会好开口一点点，可是，面对着最关心她的人，她真的不愿让他陪着自己再心痛一回。
“菁雪，相信我，相信我一次好吗？”
“世擎哥，我相信你，一直是信的，只是，那件事，我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口啊。”
为什么当年她会那样傻？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重复同样的错误，只是，错了就是错了，无可挽救。
“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说啊？”
他急得脸色发红，她越是不越说，他便越是不安，仿佛，当年的那件事，足以影响到他的一生。
“世擎哥，你真的想知道吗？好，我告诉你，告诉你好了。”她流着泪，静静地望着夜空，“那一天，我们约好要见面的，在学校的那间琴房，为他弹我新写的曲子，那是为他而写的，我觉得，他听了一定会开心。”
“七点的时候，他没有来，我猜，一定是路上堵车了，或者有什么别的事耽误了，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八点，九点，十点………可是，他一直没有来，一直没有。”
她苦涩一笑，继续说着，如果那一天，他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我试着给他打电话，电话都没有人接，我觉得难过，却始终相信他不会骗我，我坚信他一定会来，所以，我继续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午夜，我终于听到了慢慢走近的脚步声，我欣喜若狂，可是当我回头，我才发现，来的不是他，而是贺子帆。”
说到这里，她原本已止住的泪水，忽而流得更加凶了，她哽咽着：“他喝了很多的酒，神智也有些不清醒，我想要逃走，可他却拖着我不放，我害怕地尖叫，他却捂着我的嘴，然后，然后……”
终于，她还是说不下去了，那难以启齿的过程，像是缠在她心头的麻绳，每挣扎一分，便缠得越紧，她想大声尖叫，却找不到渲泻的出口，只能窝进叶世擎的怀中，失声痛哭。
“菁雪，你怎么会那样傻？那种禽兽，你怎么可以答应嫁给他？”
没有听到完整的故事，可他却已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八年来，他一直闷着一口气，除了家世以外，他自问不会比贺子帆差，可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佟菁雪选的不是自己。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可心头却像是压着千万斤的石头，又痛又难受。
“我没有那么傻，我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嫁给他，所以我跑去了海边，想要一了百了，可是，偏偏你又出现了，我是想死也死不掉。”
佟菁雪第一次发现，将心里的秘密全部说出来，其实才是种解脱：“我告诉自己，老天爷让你救了我，就是要我好好的活，所以，就算心再痛，也要忍耐，因为我一直相信，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回学校，没有参加高考。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所以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就算是知道的，也都只是望着我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整整三个月，我没有一点他的消息，我试过了所有的办法，甚至跑到他的家里去找，可找到的只是一堆残瓦，他们家真的出事了，一把火烧光了他们的家，邻居们告诉我，他没有死，可是却跟着一个女人离开了。我承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难过，难过得想死，可就算是这样，我依然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他一定有什么理由，一定有什么苦衷。”
说到这里，佟菁雪抽泣着，哽咽不已。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还仅仅只是开始。发榜的那一天，我因为肚子疼而晕倒。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妈妈很严肃地对我说：菁雪，你没有选择了，嫁给贺子帆吧，为了你爸的公司，也为了你自己的名声。我不想答应的，可是，我更没有想到，那晚的恶梦还在继续，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