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饭毕, 陆蔓茵因为一个临时的要紧电话，提前一步匆匆先走。
餐厅外头，各色灯光已渐次亮起，暮色四合的天, 还掺杂着一点点未褪尽的暗红。
宋安安走在顾生舟右侧, 另一边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徐恺。
她尴尬地盯住自己的脚尖, 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心思飘来荡去，时不时偷瞥一眼身边的顾生舟, 他淡定从容, 步伐悠闲，一如既往让人摸不清情绪。
即将要各自分道的岔口, 面部表情异常丰富的徐恺，笑嘻嘻看了看她，然后又把头转向顾生舟：“顾总, 感谢今晚的款待，我顺路捎带宋安安一程，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又看了眼宋安安，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迫切想要探听八卦的渴求。
忽然被解救，宋安安在心里对傻白甜徐恺点了个大大的赞，小子，好样的！
感激涕零的她，才刚迫不及待地往徐恺那边迈出去半步, 肩膀就忽然被人板住了，同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来：“不用麻烦了，她交给我来负责就好。”
顿了顿，顾生舟又压低了稍许嗓音，“我正好有事要和她谈。”
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可飘进她耳朵里，怎么就感觉有些阴恻恻的呢……
宋安安瞬间有种一脚踏空坠入悬崖的绝望。
眼睁睁看着徐恺无情地丢下自己，决然而去，她忐忑地站在原地，不愿面对现实。
工作时间请假跑去看话剧，并且还谎称是生病，这是不是罪加一等？
顾生舟刚才那么严肃的说有事要和她谈，他在工作上这么铁面无情的人，该不会是准备要扣她工资，或者处罚她吧？
徐恺的身影已经远到几乎看不见，宋安安还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她就那么舍不得他走吗？那么想跟他待在一起？
又买太阳镜，又陪喝咖啡吃饭，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顾生舟嘴唇紧抿，眼神暗下去几分。
宋安安在脑中想了无数个版本的解释，但是在车上，顾生舟闷不吭声，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
她只好也沉默的盯着窗外，觉得莫名其妙。
这人不说话就算了，为什么还一直冷着张脸，看起来怪可怕的。
不过既然他不提，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傻傻地往枪口上撞。
直到把她送到小区楼下，顾生舟都维持着一副冷到几乎要掉冰渣的表情。
宋安安讨好地扬起笑脸，和他说再见。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车开走了。
什么哦，脾气这么大？
但宋安安转念又一想，算了，至少自己没有被扣工资。
*****
这天下午，白露从茶水间出来，神情沮丧地坐回位子上：“唉，林主管下个月要被外派到B城分部了。”
宋安安的注意力从一堆数据中抽离：“B城分部？哦，因为‘green park’项目吧。”
泓晟与迪派集团、博杉木业等合作的“green park”项目，是公司近年来最重视的一块业务，并且前不久刚在B城成立了分部。
B城位置偏远，环境差，气候恶劣，项目未知因素又多，很多人都不愿意被外派到那儿。
这个苦差事就这么掉落在白露暗恋了许久的林主管头上，她自然是要替他感到糟心一番的。
“这么舍不得，那你也申请调过去呗。”宋安安打趣她。
白露拢了拢头发：“如果不是因为环境实在太恶劣，我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考虑。”
宋安安才不信她：“连出趟不算远的门都叫苦连天的人，愿意去那么个偏僻的地方？谁信你。”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露凑过来，“这个项目是公司的重中之重，好几个高层都要去亲自指导监督，听说，下个月连顾总都要过去呢。这可是个和高层们搞好关系的大好机会……”
宋安安一愣，忍不住低声喃喃：“顾生舟也要去？怎么都没听他说过？”
白露没听清：“谁？你没听谁说？”
宋安安回过神：“没什么……你这个消息靠谱吗？”
“那是当然啦，你也知道的，这类公司内部消息我一向是最灵通的……”
晚上，宋安安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失落。
不管怎么样，她和顾生舟这一路走来，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为什么他要去B城工作这么重大的决定，连提都没和她提过呢？
她翻了个身又想，可是最近也没听方姝娣说过这个事，会不会是白露消息有误？
犹豫稍许，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删删打打老半天，终于发出去一条信息：【你下个月准备去B城分部？】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两声，宋安安有些紧张地点开。
确实是顾生舟发过来的，他的回复就简单的一个字：【恩。】
早晨一上班，宋安安就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我收到你的外派申请了，叫你进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为什么突然想要调去B城分部？”
宋安安搬出了事先想好的理由：“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green park’项目前期的策划方案是我们组负责的，我对这个项目也有一定的了解，希望公司能给我这个机会。”
经理点头，显得挺高兴：“好，我知道了，你的申请我会递上去的，回去等消息吧。”
宋安安微笑：“谢谢经理。”
刚从办公室出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白露的声音就追过来：“天啊安安，你是受了什么打击？竟然主动要求调去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没事吧？”
宋安安挡开她按在自己脑门上的手：“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我不过就是想要换个环境而已。”
“而已？你说的就好像逛街吃饭一样轻松，诶，你该不会是被前两天我说的话给影响的吧？我那可是随口乱说的，高层的关系哪那么好攀啊，你可别一时脑热冲动做决定啊。”
宋安安笑：“不是，我就是觉得这是个挺好的发展机会，想尝试一下。再说了，我就只是递了个申请，他们最后让不让我去还不一定呢。”
“嘁，条件那么艰苦，大家都避之不及，公司巴不得你去呢。”
宋安安耸了耸肩，但心里其实和白露一个想法。
意外的是，几天后，她的申请竟然被驳回了。
“公司上面给出的理由是，外派人员的人数已经确定下来了，暂时没有再增加名额的打算。”
宋安安不解：“可是其它部门比我晚申请的都已经批下来了。”
经理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耐心地安抚她：“下次吧，下次如果还有类似机会的话，公司会事先考虑你的。”
宋安安不服气，自己找到行政人事部，得到的答案是，她的申请是总裁办那边直接驳回的。
总裁办，肖特助……那也就是说，其实是顾生舟拒绝了她调去B城的申请？
强压着火气，宋安安敲响了顾生舟办公室的门。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
客户刚巧来了电话，顾生舟从位子上站起身，见她气冲冲地进来，于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坐下，然后自己踱步到了窗户边。
在等待得就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那边终于挂断了电话。
“我想和你谈谈。” 宋安安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糟糕情绪的意思。
顾生舟见她表情严肃，语气不佳，心里已经了然几分：“说吧，谈什么？”
她便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为什么要驳回我的外派申请？”
“你们经理没跟你说理由吗，”他捏起桌上的几张设计稿，不紧不慢地说，“外派名单上周就已经定好了，名额人数公司都有考量。”
宋安安不想听这种硬邦邦的借口：“什么考量？明明就是你故意不让我去的。”
那天，顾生舟无意中从肖特助嘴里得知，宋安安主动要求调去B城分部的事。
他一开始感到大惑不解，她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后来想到，徐恺也会在B城工作后，他似乎又明白了。
毕竟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其它什么理由。
顾生舟的身子斜靠在办公桌的边沿，又重复了一遍：“最终人数公司早就已经确定好了。”
宋安安不想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表明：“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我调去分部？”
他眉宇间依然平淡：“下次再有人员调动的时候，或许你可以尝试看看。”
她指头攥的发白：“你这是在敷衍我！”
“没那个意思。”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表情没有一点要让步的意思。
这副冷漠疏离的样子成功激怒了宋安安，一些话不经大脑无遮无拦就蹦了出来：“好，你不让我去是吗，那我辞职！”
顾生舟似乎也有些动了气，定定地望住她，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语气颇为强硬冰冷：“我不批准。”
气氛陷入僵局，俩人就这么横眉竖眼地对峙着，谁都不愿意妥协。
或许是因为顾生舟从未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她，又或许是因为大姨妈即将光临情感特别容易脆弱，她莫名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
顾生舟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眶在瞬间泛红，泪水一点点凝聚，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情绪一旦撕开了个口子，就好比决了堤的洪水，完全失去掌控。
顾生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大，有些慌了，连忙走到她面前，手尴尬又无措地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落：“对不起，我态度不该这么凶。”
他这么一说，宋安安更加委屈了。
无所适从的他只得坐到她旁边，好言好语地劝着。
“你就那么想去吗？非去不可？”
“那边气候条件那么差，你确定自己能适应的了？”
宋安安声音哽咽：“你都能适应的了，我为什么不能？”
他轻声安抚道：“我只去一个星期，有什么好不适应的。”
她一愣：“一个星期？你不是打算长期在B城吗？”
“当然不是。”顾生舟也有些怔。
宋安安的情绪忽然刹了车，猛地抬头：“真的？你没骗我？”
他冷俊不禁：“到底是谁跟你散布的谣言？”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彼此之间互相闹了个乌龙。
宋安安抽了两张纸巾擤鼻涕，平复了心情后觉得尴尬爆表。
“这么晚了，你还在忙啊？”她开始转移话题。
对于她情绪来去之迅速，顾生舟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结束一个视屏会议。”
“哦，这样啊。” 宋安安含糊应了一句，站起身只想要跑路，“那我不打扰你工作，先走啦。”
仓促绕过沙发的时候，还不小心瞌到了茶几，她觉得好窘，狼狈地走到门边，却听见顾生舟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吃晚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来，其实我刚才有保存在存稿箱里，是修改到一半的时候没网络的，于是又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机修改发出来了→_→被自己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