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孤高,夜沉沉。
燕嘴巷的李宅门前,也有几人盯着门。
金九听到深夜的叩门声,把门开了一条缝。
看到外面立着三个俊朗清秀的少年。
他揉了揉眼,把人看清了。
“安王殿下,陈三公子,江公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他赶紧把门打开,对着安王行了大礼。
没人回他的话,开了门,便走进去了。
三人脸上都是落寞的神色。
特别是江许诺,满身酒气。
他手里还拿着酒壶,看着像是已经在外面喝了一轮了,酒馆打烊被赶出来的。
金九看他似乎站不稳了,想要扶他一下,还没碰到他,他已经闪身不见了。
“别碰老子,烦着呢。”江许诺含糊不清道。
“陈公子,你怎么也提着酒啊?”金九问道。
“别问老子,烦着呢……”陈三郎破天荒地说了句粗话,感觉心里痛快多了。
“安王殿下……”金九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不知该说什么好。
唯独只有安王看上去,还好说话。
“别跟着老子,烦着呢。”安王也挥挥手,把他给赶走了。
金九摇了摇头,赶紧拉过小丫头,让她去请李茗源。
小丫头说:“李公子早已经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了,不用请了。”
果然,三人闻着酒香,穿过花丛,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李茗源。
李茗源倚在桌前,抬起醉眼,看着他们几个,呵呵一笑,道:“你们都来啦……来了好啊!快坐下,说说都怎么了,好让老子开心开心。”
江许诺闷不吭声,坐下灌了几口酒,呆呆的,心里空难受。
陈三郎坐下,也灌了几口酒,眼下泛起了红晕,他拍了桌子,豪气道:“李兄,老子我要娶妻了!”
“哈哈哈!”李茗源大笑三声,道:“谁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
“牧州知州之女,蔡十八娘。”
“是个美人吧?”
陈三郎又灌了几口,看着夜色,想起那个在厅堂里低头娇羞的少女,依然是想不起容貌来。
“老子管她美不美!”他恶狠狠说了一句,“老子要娶妻了,高兴啊,都陪我多喝几杯。”
这次母亲与父亲都来京了。
蔡家的十八娘也来京了,亲事已经定了,若是不出大事,礼部的大考之后,就要在京城完婚了。
亲事是母亲定下的,他像个懦夫一般,答应了。
反正李妹妹没了,娶谁都一样。
只有对陈家有利,他身为陈家子孙,义不容辞。
况且……
据说这个蔡家姑娘对他有意。
陈三郎甚至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
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伤心的,他笑着,灌了半壶酒。
李茗源敲了敲安王面前的酒壶,问:“安王殿下,你不会也要娶妻了吧?”
安王点了点头,不愿多说了,只是默默喝酒。
“你是哪家的姑娘?”李茗源眯着眼睛,笑呵呵道:“且慢,待贫道掐指一算……”
他高深莫测地拍了拍安王的肩,道:“我猜,你要娶的定是个武将之女,秦家吧?亲上加亲,利于你争权夺位。”
“秦武将军的胞妹,秦依。”安王道。
“你不会也跟陈三郎一般,一口就答应了吧?真没出息!”李茗源醉醺醺道。
安王摇了摇头,不愿说了。
他没答应,那有何用,一点也由不得他。
“秦姑娘长相如何?”李茗源问。
安王沉默了,许久之后,只轻声道:“管他呢,老子要娶妻了,喝!”
李茗源又是一串爆笑:“你这家伙,你该不会比陈三郎还惨,连那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管他呢……”安王轻声一句。
其实他更同情那个姑娘。
不过秦武他见过,一母同胞,长相差不到哪儿去。
“江兄,你呢?”李茗源踢了一脚江许诺,道:“我让你去看妹妹,你怎么喝成这个模样回来?”
江许诺道:“我难受着呢,别问了。”
“你不难受我还赖得问你呢。”李茗源吼道:“是爷们的痛快些,快说!”
江许诺道:“莫问了。”
他这样的态度,瞬间让其他三个人放下了酒,都盯着他。
“你说不说?”李茗源笑道:“你这家伙,装的吧,你能有什么烦心事?你的江蓠要比武招亲了,所以你喝成这样?”
江许诺摇头,指着他迷糊道:“她不止是我的江蓠……”他手指了一大圈,道:“江蓠是我们大家的!”
“那你是为何?”李茗源苦苦追问,酒也醒了大半。
江许诺一向潇洒,从未见过他如此惆怅。
“我……”江许诺长叹一声,“我若是跟你们说了,不许笑话我。”
“放心吧江兄,做兄弟的如何会笑话你。”陈三郎红着脸,拍了拍胸脯,十分有义气。
“快说吧……”安王磁性的嗓音催促道:“能有何好笑啊?我已经许久没听到可笑的事了。”
江许诺醉得最是厉害,心里一堆苦水,他捂着头,道:“老子睡了一个女人。”
“好事啊!”李茗源带头鼓掌,还不忘在他肩上擂了几拳,“你愁个屁呢,滚蛋!”
就在众人快要把江许诺排挤出小圈子的时候。
他苦大仇深说了句,“我被人当成小倌了,完事了,人还给了我银子……”
“……”
鸦雀无声。
连摇晃的烛火都被惊着了,静止不动。
这话一出,陈三郎与安王,都感觉自己眼前明亮了,他们的事,简直不是事,不值一提啊。
“银子给得多吗?”李茗源弱弱地问道。
“你他娘的,是问这个的时候么?”江许诺仰起头,一壶酒倒进去一半,打了个酒嗝。
李茗源道:“那人是个丑八怪吧?”
“美!”江许诺指着眼前的烛火,道:“那眼睛,比这火亮,那唇,红过落日晚霞,那笑,比这烈酒还醉人……”
“……”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陈三郎心善,绞尽脑汁想安慰几句,可惜却也没想出什么好词。
他也没什么经验。
“唉……”李茗源可怜江许诺,抢过了陈三郎与安王的酒,都堆到江许诺面前,道:“江兄,你真可怜,今夜的酒,都归你了。”
“老子可怜个屁,老子占便宜了。”江许诺忽然感觉眼眶发酸,哑然不语了。
安王拉过一旁的古琴,兀自弹奏起来。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愿孤夜琴音冷,能聊以抚慰受伤的心。
零落的琴声,李茗源拿着筷子击打酒壶,叮叮咚地和曲,陈三郎默默地念了一首不知所谓的诗。
李茗源悠悠说:“江兄,你完蛋了,你动了真心,你从今日起,彻彻底底成了可怜人……”
这人心只要一动,必是伤筋动骨,不知多少轮回方得消停。
得不偿失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