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沉默片刻，想起贾琏这一趟回来之后确实长进不少，心道还是林海会□□人。
“宝玉还小呢，正是读书的时候，你拿琏儿来与他比做什么？”贾政叹气。
今日林海考校了宝玉一番，别的没多说，倒是宝玉写的诗他赞了几句。贾政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却也明白宝玉还没入林海的眼。
“我正要说读书的事呢，如今族学里是五叔在教着，可他一辈子也就是个童生，能教给宝玉什么好的。”王夫人看着贾政，到底放软了声音，“我想着姑老爷认识的读书人多，没准能给宝玉请个好些的先生。”
贾政也十分心动，但他明白林海可没有义务管侄儿，宝玉如今这幅模样，他也拉不下脸面去求，只生硬道：“妹婿肯拉拔琏儿，还不是敏儿从中出力，你自己私下找妹妹说一说就是。
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她当然知道是贾敏从中出力，贾敏是她小姑子，可也是贾政的亲妹妹。兄妹之间不肯开口，倒要她这个做嫂子的开口求人。
三年前她还不是在贾敏跟前说了软话，贾敏也答应了到南边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先生，可气的是她如今从南边回来，原先的话竟提也未提。
难不成还要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她。
王夫人做不到。
转头瞧贾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王夫人暗地里磨牙：“总归宝玉的事老爷也上心些才好，我瞧着他这段时日里也争气，每日都按时上族学，可千万不要耽误了他。”
贾政“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王夫人恨的牙都咬紧了，只恨贾珠走得早，又恨李氏那个扫把星。
知道靠贾政没用，她只能从老太太身上想办法了。
老太太说自己最疼的就是宝玉，总该拿出点实际的好处给宝玉才是。
不理会贾家的鸡飞蛋打，林府的日子倒是过得井井有条，唯一的意外便是承阳公主。
承阳公主说到做到，既然开了口说邀黛玉来宫中玩，赶上她休沐前两日，果然就派了人来传话，约她冬至前一日来宫中玩。
贾敏终归不放心，黛玉临出发前那一日她夜里担心得翻来覆去。
林海半夜里被她推醒，问清缘由后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安抚她：“玉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在淮扬时我瞧着她与别家的小姐往来时也是进退有度，倒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担心。”
“在淮扬时可不一样。”贾敏反驳，“在南边我好歹还在一旁瞧着，且往来的都是下官的家眷，可明日是去宫中。”
林海语气淡淡的：“宫中又如何，圣上是明君，便是公主也不能肆意妄为。况且只是姑娘之间的交往，何必如此惶惶。”
贾敏这才醒过神来。
她受上一世影响太深，潜意识里还以为黛玉是无人可依的孤女，怕她被人欺负，却忘了这一世早已经改变了，就是黛玉性子也比原先爱笑爱闹了许多。
人都是会随着所处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因为有所依仗，所以知道即使任性一些、肆意一些都能被包容。
虽然想明白了，可第二日贾敏还是让徐嬷嬷陪着黛玉一起进宫。
徐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一些该有的规矩和忌讳也比旁人清楚。
黛玉刚到坤懿宫门口，承阳便已经等在那儿了，见黛玉要下轿子急得直跺脚。
她上前去一把按住黛玉，自己也往轿子里一钻，便吩咐抬轿的婆子：“快快，去畔湖，快一些啊。”
黛玉来时还想了许久，却也没料到承阳公主竟然是让她来看冰嬉的。
畔湖是宫里最大的湖，从冬日湖水结冰开始，每日宫中便要派人测一测湖面的冰是否冻上了。等冰面到了能容上百人在上头跑动时，便可以冰嬉了。
冰嬉前朝便盛行，到如今依然是冬日里最受欢迎的活动。
除了冰上射击之外，最热闹的莫过于“圆鞠之戏”，即双方争抢一枚冰球，不拘用手还是用脚，将球送入对方球门则得分。
南边的湖面不说冻严实了，就连在冰上跑动都有些困难。黛玉还是来了上京之后，看过一次冰上杂技，冰嬉也是贾敏与她讲的，她未曾见过。
轻舟便在轿子外头与黛玉解释了一番，又道：“今日是太子殿下和楚王世子各带一队，巳时便要开始了。”
“这是今年第一场，肯定很热闹。”承阳托腮侧头问黛玉，“林姐姐会走冰鞋吗？”
黛玉见过冰上杂技的小儿滑冰，是在鞋上加装铁齿，可她没试过，便摇了摇头。
承阳突然兴奋起来，拍了拍胸脯道：“没关系，我会的，待会儿我教你。”
黛玉也没当真，只道了谢。
还未到畔湖，远远便能听到传来的喧笑之声，岸旁设了高台，台上台下此刻都围满了人。
抢球还未开始，冰面一前一后设了两个门，球门后头各有一面大鼓。冰面中央已空了出来，两方人员都在两侧活动。
承阳公主自然占了最好的位置，她座位正对着湖面，甫一坐下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林姐姐快坐，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让人给你去拿。”在承阳公主心里，吃吃喝喝是头等大事。
黛玉依言坐了下来，便听后头一人问道：“这位姐姐好面生，竟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黛玉还未起身作答，承阳便有些不耐烦：“是我带来的人，问东问西的做什么，来看抢球还是来查族谱的？”
那人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却不敢抱怨，只强笑着退到后头去了。
承阳这才探过头来低声道：“林姐姐别理她，她虽然是我的伴读，却我二姐那边的探子。”
承阳公主行三，大公主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在潜邸时便已出阁了。二公主盛阳公主是贤妃所出，如今也才十岁。
两位公主这么小就开始不合了吗？
黛玉有些头疼。
好在承阳公主发了一通脾气，围在一旁的人便稍稍退开了些，只有两个小姑娘凑上前来。
这二人年纪瞧着与承阳公主仿佛，关系也肉眼可见的好一些，承阳也相互给她们做了介绍。
黛玉才知晓这两个也是承阳公主的伴读，一个是她姐夫锦乡侯世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名孙素素。另一个工部尚书余大人的孙女余知微。
没一会儿，岸边的大鼓就开始敲起来了，往来高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竟然连上皇都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上皇只摆了摆手，听闻此次带队的是太子和楚王世子，又把二人召到台上来道：“我今日便来凑个热闹，这次哪一队赢了，朕有重赏。你们都看过朕挂在寝宫里的那张弓，谁带的队赢了朕便把弓赏给他。”
楚王世子赵炜与赵熠在文华殿读书时就开始别苗头，听闻此言二人眼中更是燃起熊熊战火。
鼓声重新敲了起来，随着一声哨响，尖叫呐喊声又充斥着整个畔湖。
王内监凑到上皇跟前，提醒道：“圣人，您寝宫里挂的那把弓箭，可是答应了送给小王爷的。今个儿若是真送出去了，日后小王爷回来可就没有了。”
上皇撇过头去，赌气道：“没有就没有了，言而无信的可不只有我一人。”
王内监小心觑了上皇一眼，也不知该如何劝。
小王爷久没消息，上皇还满心担忧，可前几日从西北传了一封信回来，小王爷竟然到西北找他外祖父定国公去了。
这可就戳了上皇的肺管子，原地炸了。
承阳公主也在说赵恒：“可惜小叔叔没回来，往日里但凡他带队，不管是冰上抢球还是射击，赵炜哥哥可从来没赢过。”
她大哥头一次带队，输了也就输了，可拿弓箭做赏赐，输了麻烦就大了。
心里这么想，可承阳却不能说出来，只跑到上皇跟前道：“皇爷爷，这也不公平，我大哥毕竟才十五，还比赵炜哥哥小三岁呢。”
王内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冰面上的人，转头对上皇道：“奴瞧着年岁都差不多，太子那边还有乔家的大公子呢。”
两队的人员年岁仿佛，上下相差也不过三岁，其中数楚王世子与乔家的乔凛最大，二人都已满十八了。
上皇便点点头，点着承阳公主的额头道：“你这是长大了，敢跟朕耍心眼了。”
“哼。”承阳公主怪王内监多管闲事，又对上皇道，“我可知道皇祖父答应了把弓送给小叔叔的，若是我大哥赢了，那把弓说不定还能回小叔叔手上。若是炜哥哥赢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罢便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上皇指着承阳公主的背影朝王内监道：“你看看，挑拨离间这一招都学会了，谁教她的？”
王内监只陪笑没说话。
若没有上皇平日里纵容，承阳公主也不敢在上皇跟前这般放肆。她的骄纵和小性子都摆在明面上，上皇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心思简单的孩子。
反观忠顺王爷家的小郡主，日日都陪在田贵妃身边，面圣的机会也比承阳公主多得多，可上皇对她就淡淡的，还不如她那个不常进宫的弟弟赵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