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楠和初良同时把脑袋转了过来,试图在江困的脸上发现点什么。
可惜江困脸上毫无波澜。
非说有什么,那就是一双淡茶色眸子,像两块透亮的琥珀,灯光就在里面打转。
“你们这个眼神……”江困淡淡的,“好像我知道找谁一样。”
施楠楠抬眼,看着江困的眼神愈发地让人不懂。
“你不知道么?”
初良也觉得两个人的气氛好像突然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喉结上下窜了窜,没敢说话。
“我上哪知道去?”
说完,江困就把腰微微弯下,趴在了初良的面前。
两个人的距离缩得很近。
近到初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盈满整个视线的笑容,好看得心一颤。
“我要是你,我就先把成绩搞好,等以后有时间了……”
江困语气很缓,一句话说出来,像是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把那个noah摁在脚底板上摩擦。”
初良:“……”
怎么突然觉得这笑。
阴森森的。
空旷的客厅沉寂了几秒。
江困不再给初良接着说下去的机会,在他的练习册上画了两道题,“这两道题你做错了,但刚才同样类型的我已经讲过一遍了,你回去再重新做一下,不会的话你再问我。”
初良一个劲儿的点头。
虽然听出来了这是要下课了的语气,内心也有浓浓的不舍。
走之前,初良又记下了江困和施楠楠的微信号,说最近他妈妈把手机收上去了,等手机还回来就加上。
江困笑着挥了挥手,心里却那估计就没个头了。
等手机还回来,那是至少得是下回考试考好,先不说下回考试是什么时候吧,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教多久。自己的考试都迫在眉睫,更何况还得帮别人考一场。
再说,这事,还没问过许恣。
门关上之后,施楠楠就跑到沙发上躺着了,而江困站在门前,两道眉立刻折了起来。
她怎么说把人领家就领家了?
虽然她住了很久,但这始终不是自己家……那就又一个问题了。
怎么跟许恣说?
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联系这个人。
一点都不。
说她怕了,她认;说她后悔了打脸了,她也认。她就是不知道再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也一点也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整个人现在都是一个尥蹶子的状态。
都巴不得许恣给她撵走。
说她这种投机取巧、半路出家的学习人,怎么能配在这个屋子呆着。
怎么配没大没小地跟他说话,那么久。
……
光是脑补,就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
江困低了低头,正好看到了许恣的黑色拖鞋。没人穿,还比她的大了两圈。
盯着拖鞋看了两秒。
江困摆着张一棺材脸,扶着鞋架,用自己好的那条腿——
一脚给踢飞了。
拖鞋无辜地在空中旋转两圈,然后“啪唧”摔在了门上,缓缓滑落,东倒西歪的栽在了地上。
听到声响,施楠楠在沙发上猛地坐起了身子。
“你发什么疯?大晚上闹上脾气了?”
说到底初良会出现在九楼还都是拜施楠楠所赐。
江困烦躁得谁都想赖,透过屏风冷冷地看了施楠楠一眼:“玩你游戏。”
施楠楠:“……好嘞。”
她又立刻把头低了下,整个动作不超过两秒钟。
看上去吓得够呛。
等江困往屋走,又关上门。
片刻之后,施楠楠又把脑瓜抬了起来。
她视线盯在了江困的门上,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没了往日的轻佻笑意,像是透过折扇木门,看到了里面人。
之前不敢往多了,也没有一个深想的意识。但现在……施楠楠觉得江困。
带了张面具。
那张面具怎么那么好看啊。
笑得清澈,说话轻柔,自然又美得像块白瓷,仿佛所有污秽都避而远之,所有烂漫都环环相扣。
……像真的一样。
-
接下来的几天初良都如约而至。
江困有时候作业忙活不过来了,施楠楠就代劳给他讲讲——都是凭实力考进安大的,不说大学学成了什么德行,至少高中的底子还在。
只是施楠楠这两年玩得太嗨了,一说什么得脑子里过半天,比重新学一遍都要费劲。
惹得初良一道题五六个哈欠。
最后都是江困出来解围,把自己学校那些乱马七糟的网课挂在屋子里刷着,这边又手动把智商调到高中水平,脸上再挂一个漂亮的标准笑容,给初良讲到10点钟,顺带连作业都一并解决了。
她最开始觉得初良大概是被光耀激励到了,那天之后每天都热情高涨,缠着江困又复习了一下明天要学的内容。
渐渐的,别说施楠楠了,就连江困一个“当局者”都似乎看出来了点东西。
一周后,距初良还有半个小时来的时候,施楠楠百无聊赖地趴在了江困的肩上。
直言道:“那小子对你有意思吧?”
江困的脚腕已经好了大半,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一个轻微扭伤而已,支撑一个施楠楠还不算太费劲。
“虽然我觉得承认怪……怪不要脸的,但我也发现了。”江困抚着下巴,认真且严肃。
“是吧?”
施楠楠直接拿手背给了江困一下,弄得江困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上你回屋的时候,不是顺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么?那家伙,等你一关门,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江困:“……”
施楠楠:“这可不行啊……”
江困:“是不行。”
施楠楠愁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江困毛衣上的球球,“我怎么能给你老牛吃嫩草的机会呢?”
“……”
江困:?
“是吧,江老牛。”
“……”
江困气地直眨眼,还没想好反驳的话,初门铃就在两个人的谈话间响起。
施楠楠笑着跑过去开门。
虽然江困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跟施楠楠这些天的小日子,过得有点过分滋润了。
这边听着施楠楠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向门口跑过去,江困在这边也没闲着,一瘸一拐地挪到家里那些盆栽前浇花。
她没有养花的经验,顶多早晚浇浇水。
这么久以来,江困没怎么见过许恣有时间过来浇花,当然,也有许恣大部分时间不在家的原因。
就算在家,他早上走的也急,估计也顾不上家里这么多个。
江困想着想着才突然发现。
她现在都会帮人家找借口了。
……真是贴心。
玄关处。
施楠楠把门打开,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小初今天怎么来的——”
话到这戛然而止。
江困在这边揪着几片黄透了的叶子,还纳闷着朝那边喊:“怎么了?”
传过来的,却是一个很好听的嗓音。
沉闷又带着一丝慵懒,像是披撒在山上的一片日光。
“是我。”
江困后脊梁柱猛地一僵。
她一个角度一个角度地地朝着门地方向扭过去,看到那张熟悉又清朗的脸时,险些把手上的木碗摔了。
施楠楠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又转头看了眼江困。
或许是女孩子自带的能力,刚才还跟江困没脸没皮地开着玩笑,这会功夫无论是语气、语调,都变得娇嗲了起来。
“江困,你室友啊?”
江困一瞬间懵了个彻底,含糊地说了个“嗯”。
然后翁里翁气地叫了声“……哥。”
叫完后目光又到处闪躲。
许恣的视线就这么阴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虽然没指望江困看到他有多么多么激动,有多么多么高兴,但至少不是现在这副不知道往哪藏的样子。
内心一阵杂味。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了鬼。”许恣冷道。
江困:“……”
可不就是。
见了鬼么。
一声不吭就突然出现!
您觉得您和鬼,还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有这么好看的鬼啊,”施楠楠笑出来了一口热情好客的白牙,完全忘了这是谁的家,忙把许恣请进了屋,“外面可冷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许恣居高临下地看了施楠楠一眼,眉心拧了拧,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他进来就朝着江困走过去。
江困已经把脸朝窗户了,那姿态,活像在身上挂了一个,“专心致志浇花的闲杂人等,勿扰”的标识。
其实只有她知道现在紧张地心快要突突出来了。
江困感受到许恣慢慢笼罩过来的阴影。
而后停在了一个刚好的距离。
“脚怎么样了?”许恣抱臂,分明是关切的话,说得依旧波澜不起。
江困甚至能在脚腕处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语无伦次:“还,还算凑合。”
“什么叫凑……”
“叮——”
门在许恣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又响了。
江困两眼瞬间一黑。
她不会不知道这是谁摁的门铃,除了初良别无他人。
更不会忘了,她还没有跟许恣说这件事。
许恣似乎也没觉得这个点了还能有谁来敲门,顿了顿,然后回身走向门口。
迎面就撞上了初良一张激动脸。
许恣:“……”
初良本来拿上来了一兜橘子,打算给姐姐们一个大惊喜,结果现在一整个人都像是挂橘子兜上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一下子说不出来话。
甚至都不敢进屋。
玄关处的气压骤低。
施楠楠下意识地觉得脖颈一凉,尤其是看着许恣现在的神情。嘴角平直,眼皮微垂,一只手揣在兜里,而后另一只手很轻地搭在了屏风上。
像是把人逼困在了角落里。
施楠想都没想就把初良护在了身后。
“这、这是你们楼下的小孩。”
施楠楠情急的时候话也认真了,不再主客不分,“你们”这两个字咬得很死,“那天我们在电梯上遇见了,我就想让……”
“我想给他补补习。”
江困在另一旁忙把话插了进去,“我正好闲的没事,又想赚赚外块,我就把他领上来了,忘记跟你说了,抱歉啊。”
许恣看上去还挺平静的。
听完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本来还不知道再见这个人该如何开口,现在可倒好,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大堆。
“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去楼下教,本来也是因为……”
“不用。”
许恣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门前似是快要被黑暗吞噬进去,“你脚还没好,不用下去。”
江困一愣。
“就在这吧。”
许恣说完这四个字,全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施楠楠彻底放松了,本来还以为是个多难啃的硬骨头,原来解释一下就没事了,只是看上去吓人嘛。
她拍了拍初良的后背做安抚。
又看向江困。
江困也如释重负,用手给扇着风,尝试着从急促地呼吸中找会自己。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初良也挤出来了一个微笑,亲切的叫了许恣一声哥。
而后想从他身旁赶紧绕过。虽然但是,还是觉得这人还是有点吓人。
却没想到下一刻。
许恣干脆拄在了屏风上,就在初良从他身边交错——
“同学,要不要换个老师。”
初良立刻抬头:“……?”
“换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