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依旧熙攘，闹剧发生在角落，受波及的也只有临近的两三桌。
负责这一区域的服务员跑去叫来了经理，经理上前劝了几句，妇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那经理靠近些，而后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经理明显讶然，眉目闪过纠结，最终还是对妇人点了点头，回身赶着围在附近的两个服务员，“我们没权利干涉客人的隐私，回去回去，空岗怎么行？！”
经理的态度代表了餐厅的态度，服务员的担忧只能强行转换成木然，他们挂上联系过的标准微笑回到各自负责的区域，等待着下一个客人的召唤。
“别哭了。”
妇人坐下发话，那孕妇呜呜咽咽的哭声逐渐减弱为若有似无的抽泣。
“哎——”妇人长长叹了口气，吩咐进门的两个男人在对面坐下，打电话，“喂？儿子啊，你现在来一趟你表姐新开的餐厅……对…很近吗？那正好，我们在这儿等你。”
顾涟漪手指点了点桌子，“吃饭啊，菜都凉了。”
韩冰早没了胃口，低声嘟哝着，“该不该同情她我这儿还没决定，人流两次才想起来反抗？呵，这样的人也配当妈？诶，你们说上天若真是有灵，前面那两个孩子会不会恨她？啧，算了算了，我这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在为谁鸣不平，我也是闲的，吃饭吃饭。”
顾涟漪闻言一顿，尚珂夹了一块卤鸡翅到她碗里，“别管。”
“嗯？”
顾涟漪什么性格尚珂太清楚，赵蕊的事儿她满身是嘴都说不清，邻桌那一家子奇葩自己也看不过去，何况正义感爆棚的顾涟漪。
这里谁长嘴都能说道两句，唯独她不行，余光瞥见隔壁桌有人在悄悄举着手机录影，尚珂侧了侧身子挡住顾涟漪，“谁管都行，就你不能管，老实吃饭。”
半晌得不到保证，尚珂屈肘怼了怼她，“谁都看不过去，过分了我去帮她，就你不能出声更不能动手，听见没有？！”
顾涟漪假模假式的揉了揉胳膊，“真是，你越来越啰嗦了。”
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尚珂皱眉，正打算对顾涟漪施行一次严肃的机会教育，郝正直用筷尾敲了敲她面前的空盘子，“正主儿来了，尚姐你千万控制住我们小姑奶奶，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韩冰奇怪的看着几人互动，明明小老板正小口小口啃着鸡翅，那小模样乖巧得很，安安静静的别提多招人稀罕，他俩为毛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德行，“诶我说，你俩干啥要管我小老板。”
韩冰的话没人解答，彼时那男人拉开椅子，已经坐到那一老一少对面。
“妈，柔柔又惹你生气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柔柔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着点儿。”
那妇人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就是柔柔还小我才要操这个心。”
男人皱眉道：“怎么回事儿？”
“我让柔柔去产检。”
男人目光在一脸无奈母亲和满腹委屈的女朋友间来回打量，顿了几秒，沉声朝着那孕妇问道：“柔柔，这回又是女的？”
“思成……”
男人沉默良久，执起孕妇在桌上紧紧交握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别哭，你知道我看不得你哭，我心疼。”
郝正直撇了撇嘴，“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他松了一口气，悻悻的夹了块叉烧丢进嘴里，然而那男人的下一句，差点没让郝正直噎死——
“柔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们还年轻，这个……这个我们不要了，听话，我和妈都陪你一起去医院，你为我受过的苦我心里都记着，往后余生我加倍的补偿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说着他又转头对他妈问道：“上次去的那间医院还是晚上营业吗，妈？”
“是，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是妇产科主任，她这几天都是晚上值班，我们再去让他看一次万一之前的大夫看错了呢，如果这次确定还是个女的，我们直接找她做也是一样的，我都找他说好了上次那间医院…条件差点儿。”
母子二人就如何确定胎儿性别，确定之后如何处理，处理的时候去哪间医院，住院要住多少天，请几个护工照顾等问题大肆讨论起来。
孕妇哭声止息，不知是出于绝望还是出于恐惧，通程没有再插一句言。
等待审判的罪人一般，漠然的听着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安排自己肚子里孩子的命运。
母子讨论完，男人爱怜的揉揉那孕妇的侧脸，“还在孕吐？怎么吃的这样少？”
那孕妇毫无生气的回了一句，“没有孕吐，这一个，比较乖。”
男人满意的扯了扯嘴角，“我们柔柔不吃苦才是最好……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走吧，金城的医疗永远是这样，24小时人满为患。”
全桌人起身，唯独那孕妇久久没有动弹，男人将手伸向孕妇，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孕妇缩了缩身子躲开了男人的手。
无声的反抗，这是男人所没有预料到的，男人一怔，而后面色稍沉，“柔柔，听话。”
那孕妇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郝正直、韩冰、尚珂，无一不是满脸日了狗了的表情。
“卧勒个大槽的！”
郝正直怒火中烧，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但他不会去谴责一个孕妇，那一对儿狼妈狗儿子倒是绝对对得起‘畜牲’这个响亮的称号。
郝正直浑身肌肉绷紧，视线直直的落在那几个人身上，伺机而动。
尚珂和韩冰注意到，不只是自己这一桌，右手边那一桌几个人也是如他们一般纷纷撂下碗筷，一脸义愤填膺。
注意力分散，她甚至没发觉顾涟漪是何时离开座位，又是何时已经走到孕妇身边。
“这个孩子，你想留着吗？”
那孕妇目光闪烁，像是听不懂顾涟漪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想留着吗？做好了当妈妈的准备了吗？”
“我……”
面对孕妇的犹豫，顾涟漪眼中有失望划过，但她仍盯着孕妇的脸，执拗的问道：“你想做掉这个孩子吗？杀了她，还是留下她？”
“我……我想留下，我的，我想留下我女儿。”
顾涟漪闻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