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什么奇怪的封印。
原本嫌这嫌那的男人, 听到这句,顷刻消停了几分。
江沉晚没再乱动,微微侧过脸,阖上眼皮, 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模样。
苏白洲迅速给他清理完最后一点。
她把用掉的棉签都收好, 扔在沙发旁的垃圾桶里, 剩下干净的和碘伏都留在了桌面。
“我把药放在这儿了, ”她说,“你明天记得自己涂一下, 随身带着也行。”
“好。”
他应得很顺,苏白洲都愣了一会儿。
江沉晚垂着眼, 细密的睫毛覆下, 本身长相就和乖字不沾边的人,就算这会儿放好了态度,骨子里也依旧透着散漫。
她抿了抿唇, 趁这个机会,又看向他。
“以后真不打架了?”
她想起最开始见到江沉晚的模样,明明和学校里其他真正的混子不同,却自甘堕落般地往里面凑, 两天不见便带一身的伤。
那群人眼里都没有光, 在娄底这座小城里只想浑浑噩噩地一辈子, 他不是那种人。
江沉晚也没有郑重的语气, 只是看着她眼睛,声音放轻。
“真不打了。”
四目相对。
陈年的一些事情,像皮下积起的淤青,一点点地揉化开来。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腿肚子微微发酸, 她站在原地等酸麻感消散的同时,没太忍住,抬起手。
在青年长了些的寸头上,很快地摸了两下。
而后迅速地向房间里走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顺着传来咔哒地一声关锁的声音。
江沉晚怔在沙发上。
半晌,看着关上的房门,他慢慢重新靠回枕头,感觉身边还有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阖上眼,唇角的弧度半分未下。
“装个乖”
他淡淡哼笑了声,声音极轻,“还有这种好处。”
小八在刚刚开门时没来得及挤进去,可怜巴巴地挠了下门,还是没继续闹,兴致恹恹地走到他旁边来,趴在地上。
江沉晚抬手,不甚温柔地在它脑门揉了两下,唇角轻弯。
“刚做的不错。”
小八低低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
周一上班的时候,温梨上班的时间又变回了踩点。
一整个周末没顾得上联系苏白洲,她内心有些愧疚,早上带了一大袋的泡芙蛋糕之类来找她。
苏白洲倒是没怎么留意,只是感觉她休息之后回来,开心了不少,结合上周发生的事情,便猜测道。
“你和师兄在一起了?”
“我靠,你算命的?”温梨开口,原形毕露,随即又状似扭捏,“哎呀是啦,上周六才确定关系的,本来想告诉你,结果周日又约会去了。”
怪不得周末也没见她发朋友圈。
温梨拆开一盒泡芙,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那你能不能再算算,你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求婚?”
苏白洲正在喝水,猛地一呛。
“进展到这一步了?”
“未雨绸缪嘛,这种高质量男性,”温梨做出拿捏的动作,“成年人不奔着结婚就是耍流氓,我连和他孩子要叫什么都想好了。”
“”苏白洲请教道,“打算叫什么?”
“就叫陆慕温,爱慕的慕,怎么样?”温梨眉飞色舞,“再生一个就叫温爱陆,爱慕的爱,一碗水端平,棒不棒?”
苏白洲感觉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标准的坠入爱河的女人,便识相地配合着笑了笑,点点头。
“所以你快算算嘛,洲洲,”温梨眼睛亮晶晶的,“他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谈结婚的事情呀?”
苏白洲认真想了想。
按照陆时生这种性子。
克制理性,一步一步都有条理逻辑的人。
“一年左右吧,保守估计。”她猜测,“不过师兄应该会在近期就带你见父母,或者是让你先带他见你的父母。”
温梨表情迅速惊恐,“啊?见父母?”
旋即又像是什么被打通了,更加失措,“卧槽,他跟我说中秋节和我去湖南玩——不会是回他老家吧?”
“——十成是了,”苏白洲宽慰她道,“不是奔着谈婚论嫁去的吗?师兄也不想做流氓。”
“不是!这哪能一样——”
温梨一张脸苦着,刚想多抱怨几句,外面的护士便来催她回去会诊了。
“温医生,有个昨天会诊过的患者说服药后反应不良,来复诊了。”
温梨立刻收了声,长长叹了口气,“知道了,马上去。”
等门外护士的脚步声渐远了,她才又看向苏白洲,小声道,“我得回去了,对了洲洲,我和陆哥的事儿先别往外说哦,我俩都暂时不想在医院公开的。”
苏白洲本身也没谁可以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天天上班天天看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温梨叹了口气,“整天帮别人分析心理问题,我感觉自己都快有病了。”
“那你现在挂个号,”苏白洲看她,语气温和,“我明天帮你检查看看?”
“你最近真的是,”温梨表情一言难尽,鼓了鼓气,“算了算了,熬一熬就下班和我家陆哥去约会,你就羡慕吧。”
她尾调微微上扬,带了些小炫耀,将剩下的蛋糕之类的都放在苏白洲的桌面后,出了会诊室的门。
苏白洲也没忍住,跟着扬了扬唇角,便看了下袋子里每盒糕点的价格标签,记了个总数,给温梨转了过去,开始一天的会诊。
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会诊的奇葩特别多,遇到有几个格外难缠的,其中一位因为被分了手而抑郁,从开始会诊就一言不发地哭,到最后又疯狂地开始扇自己巴掌。
到了下班时间的一小时后,她才结束一整天的会诊。
送走最后一位病患,她坐在椅子上仰头,闭上眼缓了片刻,又打开手机看了看。
隔壁温梨已经按时下了班,这一小时内给她发了十几张约会时拍的照片。
苏白洲没一一点开,打算情绪好些的时候再看,退出以后,又看到主任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一篇论文,让她帮忙修改。
医生这个职业到了年尾,便要开始投各种论文来加业绩,主任混了多年,也知道要未雨绸缪。
她点开看了几眼,回了个‘收到’。
又闭上眼休息了会儿,她才起身,收拾了东西,往医院外走。
一路伴着夕阳,到家的时候,天正好全黑下来,像化不开的墨。
她在路上打包了盒饭,便没进房间,在客厅沙发前的桌子坐在地面上边吃,边打开电脑帮主任修改论文。
九点一刻,门外响起按密码的声音。锁咔哒解开后,她顺着看过去,青年戴着口罩,从门外进来。
“你回来了?”
苏白洲温和道。
江沉晚“嗯”了声,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到吧台的位置,将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台面。
“买了点西瓜。”他看向她,“吃么?”
苏白洲顺着看过去,那一大袋子呈现出圆的形状,分明是一整个的西瓜。
他一个人不可能吃得完。
这话成了她惯用的自我催眠,她边点了点头,边从电脑面前起身,走到吧台的位置坐下。
江沉晚将西瓜从袋子里拿出来,是已经切好的两半。
他从橱柜里拿了勺子,连着西瓜的一半,直接推向了她。
西瓜皮薄肉多,瓜瓤鲜红,水分充足,看着十分新鲜。
苏白洲看着面前的半边西瓜,抬眸,语气委婉,“这半边好像还挺多。”
“先吃。”江沉晚散漫应着,边把视线投向客厅,“你要在客厅做事?”
“嗯?”苏白洲还在想着怎么在没刀的情况下把西瓜再分成两半,回头也看过去,“刚刚在外面吃饭,我可以回房间的。”
江沉晚微点头,将另一边的西瓜放进吧台侧的冰箱,“我一会儿想在客厅写会儿歌,你进房间吧。”
苏白洲看向他,才发觉青年的脸色并不太好,像是极度困倦,眼皮微微耸撘着,黑眼圈也极重。
《夏日唱作人》的创作压力其实算大,每期的主题不定,嘉宾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创作出歌曲,就算以前有存库,也要进行对应切题的改编。
从客厅和杂物间内堆满的乐器,苏白洲也猜测这间房大概是江沉晚以前租来创作的,但参加节目以来,对方一次也没用过。
他现在提出要用,苏白洲没任何理由拒绝,但看着他脸上的疲态,她还是没忍住问。
“我能继续在客厅里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就是在电脑上做点事,不会影响你的。”
江沉晚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怕吵?”
她摇头,“不是什么要费脑的活,就当听歌了。”
江沉晚眼皮垂着,像是在考虑。
半晌,他唇角的弧度扬了几分,状似随意地抬手,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行。”
“”
苏白洲身形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沉晚就把手收了回去。
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做过。
但脸上的情绪倒是比刚刚好了不少。
看着他情绪的转变,苏白洲心里扬起的那点要计较的心思也被按捺下。
等他下次心情好的时候,她暗暗想着,要和他认真提一提。
关于女生刚洗过的头不要乱碰的事情。
她边拆开了半边西瓜的保鲜膜,还是用勺子从中间的一圈向外分了一条界限,打算只吃外圈的部分。
江沉晚进了储物间,片刻后,带着一把木吉他出来。
苏白洲把西瓜捧到了电脑桌旁,边小口地吃,边继续修改论文。过了片刻,耳畔传来断续琴弦拨动的声音。
两人逐渐在客厅内各做各的事情。
主任的这篇论文和他去年投的很像,新的部分参考的文献也比较老旧。苏白洲一句句顺下来,感觉得出的结论和没得出没什么区别,看得有些眼疼。
她干脆删去了整段,开始重写。
有些烦闷的心情,在客厅内不太连续的低唱和吉他声中,倒是缓解了不少。
半小时后,她终于把那段的逻辑理顺下来,便按了保存,打算休息一下。
抬起头,才发觉吉他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江沉晚看着谱架上的纸,眉心微皱,唇线抿得平直,天生就带着锋芒的五官,此刻像是在脸上刻了生人勿进几个字。
苏白洲无声地看了他片刻,余光扫到桌面不知不觉中被自己吃了大半的西瓜。
犹豫几秒。
她还是厚着脸皮,把另外半边端起来,连带着勺子一起,走到青年身边。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也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对方思绪,声音放得很轻,“吃点西瓜?”
江沉晚微散的眼眸收了神,顺着她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她手上端着的西瓜。
脸大的半边西瓜,被她吃得奇形怪状,外面约二分之一的部分空了,留下中间鲜红的瓜瓤。
苏白洲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硬着头皮补充,“我分了两半,剩下的我都没碰过的。”
盯着他的眼睛,她舔了下唇,又加上一句,“我一会儿把西瓜的钱转给你吧。”
江沉晚似是懒得应。
她又耐心地等了几秒,见他还没反应,便道,“你如果不想吃的话,我就放回冰箱明天再”
江沉晚收回视线,脸上又浮现平日里待她的那副懒散模样,打断她。
“想吃,”他语调慢悠悠的,“但我这不是没手空着。”
苏白洲顺着看过去,江沉晚左手抱在吉他上,右手指尖夹了支笔,确实是没手空着。
她提议道,“那我帮你放桌面,你把吉他放下来吃?”
“”
江沉晚倒也没对这个答案表现出什么意外,扯了扯唇,敷衍般回,“先放着吧。”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谱架上,随意把笔放了,右手手指摁弦,将吉他轻柔地拨响。
苏白洲低睫,目光不自觉顺着向下,从他的刀刻似的鼻梁顺下,到唇边停住。
一直没喝水,又唱了这么长时间,青年的唇瓣微微有些干纹。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
难得温柔的吉他声中,她低头,在瓜瓤的中间位置挖下一勺,抬起手,慢慢递向对方的唇边的方向。
汁水顺着勺子的边缘滴落,点在青年的肩膀上。
吉他声蓦地一停。
像是瞬间清醒,苏白洲手臂微僵,下意识地想把勺子缩回来,江沉晚却比她更快一步,右臂夹着琴枕,左手抬起,轻扣住她手腕,不让她动。
两边的僵持间,她力气完全抵不过他,反倒像是欲拒还迎般,被他一点一点地带着向前,将勺子挪到了他的唇下。
江沉晚微微垂眸,模样理所当然般地低头,将勺子上的西瓜送进口里。
“”
“”苏白洲脸颊发烫,半晌才憋出一句,“不是没手空着吗?”
她话音刚落下,江沉晚边松了她的手腕,重新把右手搭回吉他上。
只剩她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确实没手。”
他模样懒散地应着,方才的疲倦像是她的幻觉般散尽,轻笑了一声。
“但你这不是送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废话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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