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晰的急救铃声, 第一辆病人被新来急诊的资深主治带着一名护士推进，他现在是跟着急诊车出行的院前救护：“患者颅脑有损伤，全身多处骨折, 左腿损毁，腹部开放性伤口20厘米，失血量估计在2000毫升, 大网膜肠管外露, 目前已昏迷休克, 车上已经输液1000毫升”
情况最危机的人，一般是被第一个送往医院的。
患者能看见部分的肠管已经裸露到外面，场面血淋淋。
然而这样明显的伤，在其他情况来说，反而最不严重。
那些看不到的伤，才最致命。
“通知家属了没？现场这样病重还有几个？”王剑辉指挥护士连接上监护仪，此时患者心率血压已经极低, 拔出手电观察瞳孔，已经扩散，“1000毫升平衡盐溶液, 200 毫升林格氏液，双静脉补液，静推。化验全套，头部ct，腹部超声, 带备血，再通知神经外科, 骨科直接去1号手术室。”1
“车上通知了家属, 现场当场死亡两名, 而这样危重病人超过十名，有五名送往我们这。”资深主治也是第一次到车祸发生地，现场的断指残骸，让他记忆深刻，“还有一个病人情况特殊，右大腿完全分离，出血量极大，就近原则，目前也送往我们医院。而且由于工程车上散落锋利的刀片，现场有多个断指的患者，不算危重，但是人数不少，越医大附属接管不过来，可能会有部分送往我们这里，其中有一个情况严重的四指断离，伴有骨折，可能要截指。”
王剑辉估算了一下人手，看向陈忠杰：“王德明老师是不是在越市？能叫来帮忙吗？”
陈忠杰点点头：“刚刚联系过牛主任，他正和王老师在拜访老友，已经在回来路上。”
“好，这人我先带去处理。”说这，就带着第一个危重病人离开。
“熙冬，等下有断指患者，牛主任他们也还未到，患者都交给你，我会让孙曜配合你。”陈忠杰听到断指的时候，都没犹豫，看向了旁边的两人，“孙曜，这断指患者的骨折你来处理，小罗，你去叫马姐帮忙安排一个手术室，断指你协助熙冬。”
“好。”
“收到。”
第一个病人抵达，意味着剩下的救护车都距离不远。
陈忠杰也同样跟着一个危重病患离开。
一床接着一床，患者的哀嚎，由主任或者主治医一个个带离门口，空气里的血腥味莫名让夏日的闷热变得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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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姐的安排下，林熙冬三人很快在手术室就位。
看着旁边一声不吭的孙曜，毕竟是要做手术搭档，林熙冬斟酌些措辞：“上次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那时是我自己的问题。”孙曜当时情绪本身就有问题，而且，一想到后面的论文，反而有几分羞愧，“对不起，你知道我给到你做辅助，代价可能是”
“就不用多说了，这世上本没那么多公平，只有知足。”林熙冬其实很能理解孙曜的心情，上辈子她其实也曾迫切渴望成长。而且孙曜很幸运，还有主任愿意给他机会。
再说，对于渴望前进的医生来说，发现自己的职业瓶颈，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那天他那么迫切，也情有可原。
或许，再给她一点时间，林熙冬已经知道怎么帮孙曜，只是还需要时间。
“好，但是缝合技法上来说，我确实想向你学习，希望你不吝赐教。”
“自然，缝合，我很优秀，你可以向我学习，我会的技法很多。”林熙冬戴上显微镜，今日的第一个患者，有四个断指，还包含小指指尖断离，除了这病情，患者的小腿有骨折，会由孙曜处理。
“我们今天要分几组手术？这个四指缝合，而且还有指尖断离，难度是不是特别大？”罗鹏毕竟对骨科很向往，对这类手术还是有一些基础知识，这样的多指断离是需要分组进行的。
仔细清创，林熙冬手眼合一，速度极快，“不用，多分几组本身是为了减少手术时间，这场手术我能控制在2小时内。”
“2小时？你半小时一只？？？”罗鹏惊呆，他怎么记得上次断指手术做了一小时啊，“还包含指尖？”
“嗯，这些伤口都不需要血管移植，不算复杂断指，可以很快，你需要帮我做一些基础清创，快些给我一个新鲜创面。”林熙冬上次的手术，已经非常克制，目前，以她的创伤治疗技术，一根断离手指，二十分钟足以。
孙曜和罗鹏对视后，没说什么。
他们的主刀，必须相信。
手术像是被按下快捷键一般，一根动脉，一根静脉，附带神经，打上克氏针。
林熙冬的手，像是武侠小说中描述的残影。
只可惜罗鹏和孙曜还在做清创。
依旧保持着极佳的神经肌腱分离状态，林熙冬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把食指缝合完毕，她再看了一眼病人的体征，询问罗鹏：“中指清创好了吗？”
“我只做初级清创，血管断面处理我不太会，怕损耗长度，不过，能先缝合无名指吗？”罗鹏他抬起头，晕乎乎看向手术台，手里的清创血管断面工作还没结束，“无名指情况相对而言好些，所以快很多。”
一般来说多指断离再植优先考虑手指的功能性，都会按照拇指，食指，中指的顺序进行手术。
“你把断指一起给我吧。”林熙冬考虑到外面可能还有新的患者，决定稍微跨步一下手术方式，“我准备中指食指同步法再植，减少手术缺血时间，留时间做指尖。”2
同步法意思是在手术的时候，面对多个断指同步进行相同的操作，这样整体通血时间提前，对手后期的存活和功能恢复会更好。
口罩之上，显微镜之下，林熙冬的眼睛格外有神，这个术式的难度，非常考验主刀医生的显微熟练度，但是现在的她，有这个自信。
清创，固定指骨，两只一同处理完，同样只花了二十分钟。
倒是看起来出血量最少的指尖，林熙冬用时三十分钟才结束，除了因为指尖血管管径较小，更是因为这次她用的是12-0的缝合线。
“这个缝合线紧绷感不对。”缝合完后，林熙冬疑惑开口。
罗鹏其实特别不习惯安静的手术室，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只是刚刚他全身心就关注着林熙冬飞舞的手，还没意识到刚刚手术室的安静。
这会儿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好奇：“啊？那么细的线你都还能感觉？你之前用过？”
林熙冬这才反应过来，那么细的线，她只在系统中用过，而且还是由系统挑选最优的材料。
可是她记得当时选的就是当下世界最合适的缝合线：“没什么，只是对比刚刚从的7-0和10-0，有一些差别，可能第一次用吧。”指尖再植本身需要的缝合线就更加细腻。
耗材，是手术费用的大头，而选择耗材的权利，还不是她现在这个实习生能够决定的事情。
“孙医生，麻烦你后续了，我去下一个手术。”对外主刀医生的身份是孙曜，所以后期工作都是由他负责，林熙冬觉得这样手术完就走人，也挺爽的。
怪不得都喜欢做渣男渣女，一瞬间的发散思维，让她自己轻松不少。
“等等？结束了？”罗鹏终于后知后觉。
他瞬间摘下显微镜，靠近看了一眼患者的手，缝合线整整齐齐，再一抬头，嘿，真结束了！
“你这开火箭啊，也忒快了点。”
“是很早，比我处理骨折都快。”孙曜刚刚处理完小腿的时候，林熙冬已经在做指尖了。
一个小时半，四肢断离，和上次的单个断指再植时间一摸一样。
“你也可以不结束，做观察记录的。”断指再植手术结束后，需要每半个小时观察情况。
林熙冬则盯着后台新增到280的能量点，有些疑惑，一查记录，原来之前的玻璃患者竟然也给她100能量点，这不会是系统bug吧？
“别别别，我还想多清创几个呢。”罗鹏拜拜手，开玩笑，他刚刚都摸到一些断指再植的感觉，还想继续深入学习呢。
一行人一起出手术室，就看到门外的家属涌过来。
“医生，我儿子的手指截没了？”说话的人是一个油头中分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焦虑紧张，还满脸愤懑。
他在公司听到自己儿子进医院，还是断手指，急得不行，等到越医，了解情况后，那只剩下愤怒：“为什么别的断指都送去了越医大附属，可以做再植，为什么我儿子不行！他朋友就都在越医大附属！”
“怎么就我们倒霉！”
他都上网查过，越医是没有手外科的。
“我都还没签字，怎么可以给我儿子做手术。”
和儿子朋友都熟悉，几家人还是同一片小区，自然知道他们都送去了越医大附属。
“等等，先生，你冷静点，你家儿子意识清醒着啊，自己可以签字，我们做的是断指再植。”孙曜直接站在最前面，给了身边两个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先走。
“你这是忽悠，我刚问过那什么断指再植手术，都得三四个小时。”
“手术很成功，你要相信我们，不过这断指再植术后恢复治疗，需要家属配合”孙曜虽然前半段在处理骨折，可后半段是全神贯注跟着林熙冬。
肌腱，血管，神经，在无无比夸张的速度之下，他也依旧挑不出错，若是后面功能恢复差，那肯定只能是康复过程，所以这方面，他需要紧盯着点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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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她手术不会出错，就算听到家属闹腾，林熙冬则是头也没回，就跟着罗鹏走向大厅，了解现在的接诊情况。
“快。”
“小心”
杂乱却不约而同，所有人都在此时默认某一种秩序的急诊室。
能看见身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好，就骂骂咧咧想要献血的人。
能看到明明刚刚还焦虑的患者或家属拥在主道，瞧见身边奔跑的医护，反应极快的避让。
因为这个大型事故，大厅变得更加拥挤，两个人穿过人群都还费了些时间。
大厅挂上了一个大白板，上面记录着事故中的接诊人数，对应病人的三色便利贴，以及死亡人数。
目前，死亡人数是0。
“林医生，还有三个断指再植，但是手术室已经安排满，马姐让你们回分诊室做手术。”小护士看到林熙冬，赶紧上前把病人报告给到林熙冬，“对了？孙医生呢？陈主任让他去3号留观室，那边有骨折患者需要处理。”
林熙冬看着手里的报告，不同于刚刚情况比较严重的四指病患，这三名患者都是擦伤，而且手指断离的地方都是指尖。
估计觉得相对而言没有什么必要的再植，手术难度又大，所以越军医那边才将人送来过来。
只是林熙冬有些不理解，不是说孙曜和她一起么？怎么陈主任还把他安排去留观室了？
此时，从手术室出来的陈忠杰，也看到林熙冬，大步走到她旁边：“刚刚王德明老师来，看了一眼你的手术，和院长打过招呼。以后，你治疗的再植病患主刀都签你的名字。还有，等这三个病人处理好后，直接去1号手术室，王老师要做大腿再植，等你去学习。”
说完，都没等林熙冬反应过来，又看向罗鹏：“这边熙冬一个人先处理，你去门口等着，刚刚隔壁县里送来一个急性阑尾，预计五分钟后到，你给做下手术。”此时的急诊室，必须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好，我这就去。”
把信息传达完，陈忠杰又风风火火的离开，前往分诊留观室。
如今科室里所有主任都在手术中，作为主攻麻醉辅助系主任的陈忠杰，需要定时了解当前所有急诊情况，而他又是唯一知道林熙冬情况的人，这消息就他顺道前来通知。
“帮我去叫麻醉老师，来做下局部麻醉。”
没有犹豫，林熙冬快步前往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