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给我！”
刚才看在这人救了季敏的份上，唐敬言待他还算客气，收敛良多，这会儿见他问都不问便登堂入室，唐敬言对他起了排斥之心。
如果柳欣妍此刻在场，绝对会收回那句‘你好像变了个人’的话。唐敬言其实一直是唐敬言，不同的是，他已经学会如何在重视的人跟前收敛气势，至于这个一面之缘的外人，唐敬言觉得还是不要和他太客气，让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错觉才是。
那人先是看了唐敬言一眼，又看向唐敬言身后才刚落下的幔帐，从善如流地把药碗递给了他。
“这药一天两次，先喝上三天，三天之后我再来替这位夫人把脉，看看是否需要更换药方。”
“不必麻烦了，我岳母有专门的大夫看诊。”
“恕在下之言，您为您岳母寻的那位大夫的医术只怕不怎么好。”
“林枫，送客！”
唐敬言虽然接过了汤药，但让他喂季敏基本是不可能的，季敏这会儿有些虚弱，自己喝药只怕也不容易，在唐敬言盘算着去哪儿弄个可靠的粗使婆子的时候，贴心周全的林枫把隔壁的蔡大娘给找过来帮忙了。
一听季敏落了水，蔡大娘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赶了过来，见季敏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蔡大娘伸手抹了抹眼睛，“你这又是何必呢？”
元宝的事，季敏一直憋着没说，就好像她不开口承认，元宝就只是离家在外，终有一天是会回来的一般。反而罪魁祸首柳荣贵四处散播季敏的不贤，说不过死了个儿子，她就连丈夫都不要了。可街坊四邻看到的都是把元宝当做眼珠子疼的季敏，至于柳荣贵，名为一家之主，其实一点儿实际用处都没有。
喝了药之后，季敏的脸色依旧不大好，想也是，要是能立竿见影的，那就不是药，是仙丹了。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蔡大娘别说看到唐敬言了，看到院子里头站着的那些个锦衣卫，都害怕得紧。这会儿见唐敬言脸色不好地站在季敏榻前，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她别说开口了，能不跑已经是尽最大的努力克制了。
“妍妍最近，还好吗？”
“您好，她就会好。”
“我真的没有寻短见。”季敏确实不是故意寻短见的，但在口鼻被水淹没的那一刻，季敏也确实曾经放弃挣扎。如果不是那个年轻大夫路过救了她，她现在只怕已经去见元宝了。
“我今天来，除了来看看您，也是准备来和您商量一件事，等您好些了，收拾一下，搬到唐府去住吧。”
唐敬言的提议，对季敏而言是惊讶，对蔡大娘而言是惊吓。有这样的女婿已经很可怕了，还要天天住在一道，蔡大娘感觉季敏能因为这个短命几年。
“我住在这儿挺好的。”如果唐敬言是她的儿子，季敏是会答应跟着他一道去唐府住的。但唐敬言只是她的女婿，她不能因为没了儿子，就给女儿添负担，让女儿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这里是她的家，是元宝的家，是柳欣妍的娘家，同时也是柳欣妍的退路。
不是季敏悲观，但谁也没法保证唐敬言能一辈子待柳欣妍始终如一。
唐敬言并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即便季敏是柳欣妍的亲娘，他也不会费太多的口舌去劝说她。让她搬进唐府是他为了顾忌柳欣妍的感受而提出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枉顾季敏的意思强行将她带到唐府去住。
“您再考虑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府去了。”
…………
唐敬言今天本来是和齐巍一道出门的，去给他们那‘受了重伤’的爹买个鸟解闷。按照齐巍的话说，京城是唐敬言的地盘，有他在一旁，就不怕店家胡乱抬价了。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听说了季敏落水的事。
估摸着时间，齐巍应该已经回府了。才刚走进大门，唐敬言眼睛余光就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着他飞了过来，看那颜色和大小，有点儿像是乌鸦。皱了皱眉，唐敬言伸手去够腰间的绣春刀。
“别别别……刀下留鸟啊！”
因为齐巍的一打岔，唐敬言手慢了一步，那团黑影一个空中急刹，落在了他肩头，站稳之后左右溜达了两步，贴着唐敬言的耳边道，“美人儿。”那声音、那语调像极了街边欠揍的登徒子。
唐敬言：“……”
那货停在他肩膀上，唐敬言自然不可能再拿刀去砍，只能伸手去抓，才刚抬起手，齐巍已经蹑手蹑脚地接近，“别，敬言你别惊动它，我来抓。”
在此期间，那货用鸟喙轻啄了啄唐敬言的脸，又喊了声，“美人儿。”
下一刻，齐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手，抓住了它的尾巴，被它连啄了好几口之后，终于忍痛制住了它。
“好险好险，差点儿被它跑了。敬言你看这鸟怎么样，漂亮吧？还特别聪明，都学会说话了。”
除了嘴、眼、爪，其余乌黑一片，唐敬言着实没有能看出它到底漂亮在哪儿。看齐巍一脸骄傲、满意，唐敬言尚算好心地没有反驳。
“妍妍有问起我吗？”
“弟妹啊，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之后就先去爹那里了，正准备给它喂点儿东西，让它说几句吉祥话给爹听哄爹高兴的的，没想到我才一撒手它就飞走了。”
唐敬言：“……”刚买回来的鸟你就敢撒手，看来是不缺银子。
唐敬言虽然没说话，但面上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视之意，齐巍一看不高兴了，“敬言啊，你是不是在暗骂我傻啊？我和你说，我买它的时候店家特别教过我，八哥这种鸟吧，是很容易驯服的，趁着它饿的时候，用吃的引它，等它跳到你手上了，喂它吃东西。这样反复几次之后，它就知道你手上才有吃的，就不会到处乱飞了。”
唐敬言没吭声，就静静地听着齐巍说。齐巍被他盯得有那么些词穷，最后勉强说了句，“我刚才差点儿就成功了。”只是忘记要关窗户了，这才功亏一篑的。
这一回，所有人齐聚，门窗紧闭。齐巍有些紧张地站在了屋子的一角，一手捏着鸟食，一手拎着八哥。
柳欣妍靠在唐敬言身侧，有些好奇地盯着齐巍手里的八哥看，见它不停挣扎，狂啄齐巍的手指手背，柳欣妍想笑但憋住了，“这是你们一块儿挑的？”丑也就算了，还这么凶，这眼光也太差了吧？
“你喜欢的话，下回给你买个鹦鹉。”唐敬言这么一说，柳欣妍就算明白了，这八哥是齐巍挑的。
如果没有孩子，柳欣妍倒是想养一只解闷的，现在算是被孩子给‘套牢’了，一切都以孩子为先，“以后再说吧。”不是她小气，但听说能说话的鹦鹉是稀罕物，不易得也就算了，还特别贵，有这银子真不如给孩子好好添置些实用的东西。
唐夫人看着小鸡啄米一样啄自家女婿的八哥，抬起手肘捅了捅卧床养伤的唐掌柜，“你确定你要养这玩意儿？别脚刚好利索，手又被啄烂了。”
本来唐掌柜是把双手放在被子上的，这会儿听唐夫人一说，唐掌柜立马把手缩回了被子里头。
“咳，我要放手了！”
见除了他家媳妇儿，其他人都各自谈话中，齐巍放手之前提醒了几人一下。
齐巍学着卖八哥的店家扬手把八哥往高处一扔，八哥被扔出去之后直直往下掉落，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自由，随后它稳住身形，奋力振翅，绕着屋子的屋顶开始绕圈，似是在寻找出口一般。
齐巍拿出一颗鸟食，吹了个口哨，吸引八哥的注意，在八哥盘旋到他头顶附近的时候，齐巍忙摊开手掌，“停这儿，停这儿我就给你东西吃，都是你最爱吃的。”
在齐巍期待的目光中，八哥又绕飞了三四圈。
齐巍：“……”那个店家说它是饿着肚子的，莫不是骗他的？饿着肚子也这么不听话，吃饱了岂不是要上天？
当面嘲笑姐夫这样的事，柳欣妍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她扑在了唐敬言怀里闷笑。唐敬言抬头看了眼还在盘旋不止的八哥，虽然长得丑了点，但能博妍妍一笑，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齐巍站了好一会儿，手都举酸了，那八哥还是没落地，嗓子虽然不至于喊哑，但多少有些渴了，想着让它飞去吧，累死这丫的，他先喝口水歇歇。结果他才一坐下没多久，那八哥就落桌子上了。
这下齐巍顾不得喝水了，“你们都别动，我来。”
八哥在桌上跳来跳去，就是不往齐巍手里跳，齐巍伸手弹了一下鸟食，让它滚到了八哥爪边，八哥左右看了看，痛快地吃了。弹第二颗鸟食的时候，齐巍用的力道小了些，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就在齐巍手边。
前四颗都顺利地下了八哥的肚，到第五颗的时候，八哥歪着小脑袋看了眼齐巍，又转头看了看唐敬言，然后往齐巍这边多跳了一下，在齐巍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八哥迅速低头叼住了鸟食转身就飞到了唐敬言手边，蹭了蹭他的手，用和先前同样的语调说了句，“美人儿。”
时间好像随着唐敬言忽而黑透的脸瞬间凝固了一样，直到唐夫人最先笑出声来，唐姝婧和柳欣妍才相继笑开。
唐夫人笑得眉眼飞扬，“不错不错，这鸟有眼光，我儿确实长得好。”都随的她这个娘。
唐姝婧则拍了拍不大高兴的齐巍的肩头，“论长相，你确实不如敬言，不过我就稀罕你这模样的。”
至于柳欣妍，笑得眉眼弯弯，“可惜啊，你来晚一步，美人儿已经是我家的了。”
唐掌柜在一片言笑晏晏中补了句，“既然它这么喜欢敬言，那就让敬言养着吧。”然后他依旧是没有鸟的状态，等他把腿养好了，他自己去好好挑一只又聪明又好看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