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苏婉君声嘶力竭的声音，她紧闭着双眼，眼角有两行清泪滑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猛然将检测仪上的电线扯了下来，“哐当”的一声响起，地板上一片狼藉。
此情此景，可把医生和护士吓坏了。一个刚从昏迷醒过来的病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把机器扯到。
“高健，放开我……”苏婉君用右手扯自己的头发，盯着医生惶恐地说：“本以为你换了一张脸，我就认不出你。我不会让你伤害嘉伟，不会！”
说话的语速太快，医生差点没反应过来。可是“高健”两个字，落在沈嘉伟的耳朵里是多么的讽刺。
“怎么办？沈太太好像有点不受控制……”护士强行按住苏婉君的右手，避免她扯伤自己的头皮。平常如果遇到这种病人，医生一般会用镇定剂，可她对药物过敏。
医生紧皱眉头，焦急地说：“要不先把沈太太的双手绑起来，免得她会伤害自己。”
“这……”护士的脸颊青一块白一块，虽然背对着沈嘉伟，也能感受到他那灼灼的目光。给她豹子胆，也不敢把沈太太绑起来。
“不行！”身后传来坚定沉稳的声音。苏婉君现在的情绪那么激动，要是把她强行绑起来，只会让她更难受。
医生尴尬极了，蹙眉道：“可是沈太太对镇定剂过敏，继续下去我担心她会伤害自己。”
不行，绝对不能把苏婉君绑起来。
沈嘉伟快步冲上前，把苏婉君揽入怀中：“婉君，你冷静点！高健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回来找你！”
“不，我看到他了……他换了一张脸，想要伤害你们。”苏婉君的双手抖得更厉害，就像风中摇曳的树叶随时都会落下。
闭上眼，沈嘉伟把苏婉君抱得更紧。“没事……你相信我，真的没事了。我和果果都好好的，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
怀中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哭声越来越大。她的眼泪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抱住沈嘉伟的肩膀问道：“嘉伟，我的腿不能动了……高健要把我拉下去……他要把我拉下去……”
嚎哭过后，她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沈嘉伟把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熟悉的味道萦绕着她的鼻尖。
是沈嘉伟的味道！
苏婉君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真的吗？高健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们吗？”
“是的，他已经死了……骨灰暂存在疗养院，这辈子……不，下辈子也不会来找你。”沈嘉伟轻拍苏婉君的后背以示安慰，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哭泣。
哭是发泄恐惧的一种方式，对比苏婉君醒来以后镇定安静的样子，他宁愿她好好发泄出来。哭也好，对他拳打脚踢也行，千万别憋在心里。
没多久，怀中的女人便停止了哭声。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双目紧闭靠在沈嘉伟的怀中不再说话。
看到苏婉君慢慢恢复冷静，医生和护士双双松了一口气。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还有，麻烦等会儿通知江院长把神经内科的教授请过来。”沈嘉伟头也不回，淡淡地说。
“好。”医生朝护士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
趴在男人的胸口没多久，苏婉君便昏昏欲睡，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嘉伟满头是汗，却不敢把怀中的女人推开。刚才的那一幕可把他吓坏了，明明已经告诉她高健已经死了，怎么还……
看来那件事对苏婉君的伤害很大，也许造成了心理阴影。这一点，才是沈嘉伟最担心的。
***
再三确定苏婉君睡着了，沈嘉伟才把她放回床上，然后盖上被子。江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病房，忧心地问道：“我刚才听陈教授说，婉君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嗯。”沈嘉伟小心整理苏婉君的短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吻。“我们出去再聊。”
谨慎起见，沈嘉伟让护士长顶替留在病房里照顾。他的心情莫名变得沉重，看着沙发另外一头的顾教授露出忧心的神色。
“明明我已经告诉婉君高健已经死了，但她一直喊着高健的名字，让他松手。”沈嘉伟揉了揉眉心，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江院长想了想，小声问道：“是PTSD吗？”
“以我的经验，是的。”顾教授坦白道。
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都是经历、目睹或者遭遇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者他人的实际死亡，或者受到死亡威胁、重创导致的精神障碍。
这种障碍，一般女性比较男性的发生率要高一些。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沈嘉伟很自然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苏婉君抗拒坐飞机这件事。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晕机，后来在纽约见面的时候唐永辉才说出了真相。
原来当年苏冰遇害的时候，苏婉君和苏静也在现场。那会儿她不过三四岁而已，躲在衣柜里亲眼目睹母亲遇害的过程。
以至于长大成人以后，苏婉君每次遇到幽闭的空间，情绪都会变得很激动。后来在沈嘉伟的帮助下，她慢慢走出了这种恐惧，坐飞机的时候不再紧张。
想不到高健这件事，让她的病情恶化。
“这种情况，药物的作用不大，关键得依靠家人的安抚和帮助。”顾教授看着沈嘉伟，笑容和蔼：“等会儿我换一套一副再去看沈太太，免得让她有压力。”
“也好，这几天我会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沈嘉伟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三人达成共识以后，沈嘉伟告别两人离开。还没走到病房，里面传来护士长的叫声：“沈太太，千万不要冲动，赶快把水果刀放下来！”
“高健，你不要再过来……不要……”苏婉君嘶吼道。
心里“咯噔”了一下，沈嘉伟如箭一般冲进病房。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苏婉君的手中紧握着水果刀，就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