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愣了愣，缓缓转过身望向沈嘉伟。他坐在轮椅上，薄唇抿成一条线，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小子也是够狠的，为了分散高健的注意力居然给了自己一刀。
“小姐还没醒。”老九说着，胸口就像有什么堵住了。自从苏婉君失踪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愧疚。
他对不起苏婉君，对不起唐永辉，对不起兄弟们的托付。
“我进去看看他。”沈嘉伟的薄唇微微蠕动，仿佛耗尽了浑身的所有力气。他成功把苏婉君从那个疯子的手里就出来，可是……
轻叹了一口气，老九自言自语地说：“小姐出事了，我还是给辉哥打个电话吧。”
前些天周清萍曾经给沈嘉伟打过电话，定期汇报唐永辉的情况。她说这几天的治疗是关键，他刻意把苏婉君的事隐瞒下来。
“九叔，晚点我问问江院长的情况再做打算吧。爸这几天估计还在接受治疗，我担心会影响他的心情。”沈嘉伟冷声应说。
老九只是一味地摇头，也没有说“不”。
护士闻声已经赶过来了，提醒说：“沈先生，我现在带你进去吧。在此之前，先换一身无菌服。”
“好！”男人木讷地应说。
曾经，沈嘉伟觉得生意场是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拉下金字塔。
直到今天沈嘉伟才发现，最让他绝望和恐惧的地方是医院。他已经记不起重遇苏婉君以后，她进过多少次医院，曾经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刚才从病房到这里的短短一段路，沈嘉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偏激的念头。假如……假如他们没有相遇，他没有爱上苏婉君，这辈子她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重症病房里昏迷不醒。
他内疚、自责、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尤其是苏婉君放手前说的那句话，他至今响起心脏就像被重锤狠狠敲打，牵扯到浑身的神经痛得说不出口。
“沈先生，我推你进去吧。沈太太的情况不太稳定，江院长说了尽量减少探视的时间。”护士的声音把沈嘉伟拉回现实。
现在是不悲春叹秋的时候，沈嘉伟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定会让苏婉君醒过来。
“谢谢。”沈嘉伟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苏婉君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她的脸颊有些擦伤，但不算很严重，身上插满了检测仪器。
想起一天前在疗养院天台惊险的一幕，沈嘉伟感觉恍如隔世。他原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跟苏婉君说，此刻却像有什么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贪婪地看着她，努力回忆两人上一次能这么安静相处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半个月前，又或者更久……
那天清晨沈嘉伟离开家里的时候，苏婉君还亲自帮他系上领带。她告诉他忙完这段时间，两人抽空戴上果果去一趟海滩。
那天早上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静静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温婉又可爱。可是像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却……
满身的伤痕，整整瘦了一圈的脸颊，还有……眼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苏婉君的每一下呼吸，都让沈嘉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冰冷的温度让他心疼不已。
炸弹在高健坠楼的时候引爆了，他没落地前就炸成了碎片。现场有多血腥，就有多血腥。
这件事困扰着苏婉君多年，至今也算是尘埃落定。苏静、周永成、梦梦和楚楚，还有不少枉死的人都得到了安宁。
其实苏婉君和高健一样，儿时的路同样坎坷。可是苏婉君凭着自己的坚韧长成了大树，而高健却成了杀人不吐骨的食人花。
人生本是一场修行，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高健落得死无全尸是自多孽。
劫后余生沈嘉伟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苏婉君能尽快醒过来，一家三口平平安安过日子。
“婉君，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果果。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沙滩，晚上支一个帐篷，一起看星星吹海风。”沈嘉伟轻轻握紧苏婉君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
探视的时间到了，护士准时出现并把沈嘉伟推了出去。刚走出门口，便看到江院长站在门口，右手夹着一份文件夹。
“嘉伟，到我办公室聊一聊吧。”
“好。”
出了这种事，江院长也很遗憾。他坐在沙发上盯着苏婉君的报告狠了很久，才缓缓道：“嘉伟，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婉君坠楼的高度不算很高，可是……她有脑积血，而且伤了腰椎，恐怕……”
虽然不是专科医生，但沈嘉伟很清楚明白江院长说得那几个字眼，意味着什么。他轻抿嘴唇，炯亮深邃的黑眸就像熄了灯一样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根据积血的程度，她的昏迷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至于腰椎受损……最坏的情况是下半身瘫痪。”江院长是个实在人，绝对不会忽悠病人家属。他曾经见过很多像苏婉君这种伤情的病人，下半生都得依靠轮椅生活。
瘫痪……
沈嘉伟终究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话来：“淤血散了，她就能醒过来吗？”
“嗯，我接触这种手术的病人比较多。手术很顺利，醒来应该没问题的，只是……”只是瘫痪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江院长只是把最坏的打算告诉沈嘉伟，希望他能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对于这种情况的病人，最重要的就是在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和鼓励。
“我知道了。”沈嘉伟的反应倒是出乎江院长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他会很惊讶，很难过，情绪甚至会崩溃。
大概看出了江院长的意思，沈嘉伟轻轻摇头说：“没事，我能挺得住。婉君醒来以后我还得照顾她，不能倒下去……”
“加油。”江院长拍了拍沈嘉伟的肩膀，鼓励说。他算是没看错这小子，沉稳有担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积极面对。
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