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书屋 > 其他小说 > 方辰童朗 > 第72章 坠入
年过完了没几天,某日傍晚,童朗又“凑巧”路过了方辰的学校。

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她?反正今天这日子也挺好的。

童朗想着,抬脚就直奔三楼的某间工作室。

有人来的比他早。

“你怎么想到用岩彩加金粉上色的?华丽又富有宗教感……很贴合我这次的故事氛围。太美了。”

赵旬声音轻快。

“我看有人也用这种颜料来画唐卡之类的东西,你这本不是以尼泊尔为故事背景么?我感觉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就试了试。”

方辰似乎也很开心,开心得语带笑意。

两人还在继续聊着,童朗也依然耐心地听着。

“阿辰,你若是再画好些,我的文字都要配不上它了。”

“大作家,你再这么说我可就要当真了啊。”

“我几时骗过你?好了,不说这个了,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客,就上次说的那家法餐,怎么样?位置都订好了。”

“什么日子啊?还要吃法餐,这么奢侈。先约好了,不管是吃鹅肝、松露还是鱼子酱,都不能抵稿费哦!”

赵旬似乎顿了顿,再才答道:“今天,是……我生日。”

方辰似乎是惊呼了一声:“啊?怎么不提前和我说!礼物都没买呢!”

“你的画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快走吧,我已经饿了。”

说话声音消失,但随即又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响动。没一会儿,方辰和赵旬的身影在工作室门口出现,并排走下了楼梯。

等他们走远,童朗将身体从阴影中挪了出来。

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却带不走他身上笼罩着的阴霾。他穿着件黑色大衣,捧着束那人最爱的郁金香,垂首静立。

他很想追上去,把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抢回来,但脚却连一寸都动不了。

自己没这个资格。

他……不是以前的那个童朗了。

那个让人嫉妒的少年,意气与春争,活得肆意,爱得畅快,无所畏惧。

现在的童朗却不行。

他畏缩,他自卑,他懦弱偏激又暴戾。

他配不上,也赔不起。

*

方辰一走进餐厅,就觉得今天这日子似乎很特别:玫瑰花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街上走的,餐厅里坐的,好像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等等!难道今天是……情人节?!

方辰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惶恐感觉袭上了心头。

童朗会不会来找她?应该……不会吧?

不来最好,最好不来。

她才没盼着呢,哼。

赵旬刚坐下没一会儿,接了电话就出去了。方辰心不在焉地喝着水,有些不安,有些心悸。

“对不起,刚刚出去拿了点东西。”去而复返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桔梗。

花语是永恒的爱,也是无望的爱。

“玫瑰太俗气,我觉得它更配你。”

赵旬将花递过来,方辰没接。

“赵旬,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方辰看着他,纵容自己这一刻的得理不饶人与小题大做,“你生日不是今天,是下周。我查过了……就刚刚。”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骗你吧?”赵旬在她面前第一次没笑出来,“你只是不喜欢我。”

“嗯。而且我也不喜欢桔梗,也不喜欢吃法餐。”

她喜欢郁金香,她喜欢吃鸡蛋面——童朗做的。

“你还是这么直白。”赵旬表情苦涩。

“说清楚对我们都好。我挺自私的,不太舍得失去你这个朋友。”方辰把话说得很直接,没有任何余地。

赵旬扶了扶眼镜,最终还是露出一个浅笑:“我也一样。”

“那祝你节日快乐。谢谢你,再见。”

方辰说着拿起包包就走。赵旬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那个人值得你这么做吗?你在等他什么?等他离婚?还是等他……”

赵旬显然误会了童朗与方辰之间的关系。

“他没老婆,也没女朋友。”

方辰将男人的手轻轻拉开,回身露出一个笃定而自信的笑:

“他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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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回到住处时,七点都还没到。

室友搬出去已经一周了,所以现在这栋三层小楼里只有她一个住客。

在冰箱里拿了点面包和牛奶,方辰上了楼。

她住的套间里漆黑一片——里面卧室里的灯昨天就坏了,窗帘也没拉开。

横竖是不想吃饭了,方辰随手将面包放在了套间外的桌上,摸索着在柜子里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就进了浴室去。

洗完澡,擦了水乳面霜,不过也才八点。

又是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啊……

方辰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想给那人打电话——被塞满视野的玫瑰和拥抱刺激到的她,相当焦躁。

反正再出趟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是重新化个妆,方辰又不嫌麻烦。

只要他说“好”。

电话接通,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好像是刚睡醒。

“喂?什么事?”

“喂?什么事?”

话筒和身后的床上,同时传来了声音。

方辰愣住了。

男人显然也愣住了。

“我……”

童朗有些尴尬地从方辰的床上坐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家不回,要跑来别人屋里躺着。

躺着就算了,怎么还睡着了?

不过是以为她不会回来罢了;不过是有些难过,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又刚好有她家的钥匙罢了。

他可是房东呢。

到期了,来收租的。

“居然劳烦您亲自来帮我修灯泡?还真是个热心肠好房东啊。”方辰说着,突然随手就将一个抱枕砸在了童朗身上,“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这算什么?!差点吓死我了!变态啊!”

“你怎么知道房东是我……”

“我又不是傻子!哪有房东管水管电带保洁,租金还三不五时打个折的?还有,我那室友不就是带了一次男朋友回家么,你至于把人赶走?我一个人孤零零住着,你就满意了?”

被女人揭穿,童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会儿?”

“我-乐-意。”方辰气得要笑出来了。

“他有什么不好?”

方辰随手拿起面包就咬了一口,吐词不清:“他好?那你和他结婚去啊!管我做什么!”

屋内没有光线,童朗的眼前一片漆黑,但他还是听见了女人咀嚼的声音。

“没吃饭?”他问。

“恩。”

“出去吃?我请你。”

“不去。我澡都洗了,不高兴换衣裳。”

方辰嘟着嘴:再求求我啊!求求我我就化妆换衣裳去,如果心情好,我还会换上那套新买的内衣——女人今天很任性,她就想端着,就想吊着,就想被哄着。

“那去我家?我给你做饭。你这边冰箱里都是空的。”

童朗最乐意哄她——一如既往。

“去你家还不是要出门。”

“披个外套就行,不会有人看见的。”童朗声音更温柔了,连哄带骗简直。

方辰呛他:“你不是人?”

童朗回道:“我不是外人。”

方辰继续:“所以我是你内人?”

童朗无语:“方辰,别闹。”

“那我不去了。”

童朗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向女人走近。他虽然很小心,但腿还是被床沿狠狠绊了一下。

嘶。

他好像被撞得很厉害,很痛;那声痛呼听起来有些夸张,夸张得有点假。

但方辰还是心软了——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个夜晚,想起了她的肉肉。

放下面包,方辰披上外套,拉住了童朗的手。

“跟紧了啊,出了这屋就好了。”

“嗯。”

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一直到了车上才松开。

“你开得了车么?”方辰有点不放心。

童朗安抚道:“还行,路上有灯。你帮我看着些,我开慢点。”

战战兢兢地到达目的地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要吃面。加鸡蛋,两个……哦不,三个!”

作为客人,方辰没有半分客气,只有趾高气昂。

童朗点了点头,但还是先将女人抱到了沙发上,然后拿了个毯子将她团团裹住。

“不该让你就这么出来的。”他一边用手揉搓着方辰裸露在睡袍外的冰凉脚踝,一边懊恼,“暖和点没?”

温柔陷阱!芳心诈骗!

这窃玉小贼,实在是狡猾得紧哪,该打!

方辰抬脚就猛踹了童朗胸口一下。男人顺势坐在地上,双手撑地,一脸震惊。

多狼狈的场景啊!

可童朗却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飞扬:“踢得好。要是不解气,吃完了再继续踢,更有劲儿。”

他爬起来就要继续揉方辰的脚。

方辰又想蹬他,可脚腕子却被人抓得紧紧的:

“你、你贱不贱啊!”

“嗯,特别贱。你耐心等会儿,吃了面补充好体力再踢,嗯?”

童朗站起身就去了厨房。

方辰兜着颗扑通通乱跳的心,拿起手机对着小怪兽大杀四方。

一刀,两刀,三刀……刀刀致命,却仍觉不尽兴。

杀到第十七关,手机被人抽走了。

“乖,吃饭要专心。”

又来。

童朗这人虽然贱,但厨艺却实在了得。

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蛋面,却被他煮的精彩至极——面条劲道,烫头浓郁,鸡蛋还是溏心的。

方辰稀溜溜几口就吃完了,却还意犹未尽,馋得差点舔碗。

“晚上不能多吃,所以没给你做多少。”童朗安抚般揉了揉她的发,很自然地拿过碗去洗。

然后,女人又用手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肉肉,我们结婚吧。”

一模一样的台词动作,换来一模一样的僵硬和沉默。

方辰的额头抵在他背上,放任自己眼泪横流:撩她,却不愿意收了她……

这人真坏啊,但也是真的招她喜欢。

但她就要撑不住了呀。

“既然这么想结婚,你……为什么不接受赵旬?”童朗转过身,用衣袖帮女人擦拭眼泪,姿态语气都还是那么温柔。

“我不是想结婚,我是只想和你结婚。”

“那你好歹试试别人啊,万一他……”

“我又不喜欢他!试什么试?”方辰一气,将自己与他距离拉开,然后抬手把剩下的一点眼泪抹掉。

才不要哭给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呢!

“也对。”童朗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长得又没我好看,你当然不喜欢。”

“你还笑!我告诉你,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能看了!得意什么啊!”

说完,方辰随手在台子上拿了瓣儿切好的西柚,狠狠地咬了一口: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个得意洋洋的坏东西!

果汁从唇缝里溢出,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塞了一个到口中。

正在专心咀嚼的女人没发现,对面那个男人正认真地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他垂眸,再抬眼,睫毛煽动间,那汪清澈见底的泉,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渊。

童朗一把将方辰抱到了流理台上坐稳,然后将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是包围,也是禁锢。

他稍稍弯腰,让两人的视线平齐。

“这个……有那么好吃吗?”

他的声音缓和低沉,就像是淬了毒的匕首,不过在方辰心上轻轻一划,就将她瞬间麻痹。

这人要做什么?不想继续说刚才的事,所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想转移话题?

没门!

方辰一时有些气愤:她不爽,那他也别想好过。

“好吃啊,可甜了!甜得牙疼!”

她撒谎可从来不打草稿。

“哦?”

“不信你就自己试试呗。”

“嗯,我试试。”

说完,童朗就含住了方辰的嘴唇。

男人一只手紧紧托着她的背,一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腰,嘴则重重地抵在她的唇上,一下一下地进攻,撞得她头不停地后仰。

方辰被裹在这人怀里,就算想挣扎都动不了。

何况她根本就不想挣扎。

切,原来是这么个试法啊……方辰心里不屑:那就多让他尝尝——尝尝她的苦涩,尝尝她的酸楚。

她放松肌肉,伸出舌头,勾着他,含着他,吮着他,缠着他,让他完全体味,然后彻底懂她。

今天是个多好的日子啊!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正好能平衡一下荷尔蒙。

可方辰还是用手将童朗抵开了:她只是给他尝一尝酸涩,但并不想让他吃到甜头。

他坏,他不配。

被打断的男人没有勉强继续,只是稍稍放开了点距离,然后将她的头抵在自己胸口,低声笑了出来。

“小骗子,明明这么酸,还骗我说好吃。”

“那你还啃个没完?呵,饥不择食!”

“我很挑食的。饿了……就只想吃你。”

童朗将方辰拉起搂在怀里,然后用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拱着她的颊,她的耳,她的颈——好缠人,像只竭尽全力想要讨人欢心的狗狗。

方辰无望地闭上眼睛:坏了坏了,又要陷进去了。

“你刚刚说……就想和我在一起?”童朗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没底气。

“啊?嗯……嗯!”

女人突然有点紧张:这是……有戏了?

“那你可要想想好。”童朗稍微站直了点身体,但手还是放在了她的腰上,“和我在一起,你不仅要承担丈夫随时会变成盲人的风险,同时也会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你的人生……注定不会圆满了。”

方辰慌忙坐直了身体,将手挂在了童朗的肩上:“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用后半生照顾一个瞎子也不怕?”

“不怕!”

“没有孩子也不怕?”

“不怕!你别和我说什么圆满不圆满,这世上又有谁的人生是圆满的?如果结婚生子就能让人生圆满的话,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幸福?我不知道真正圆满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我没见过,也没有人见过。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它一定是残缺的。”

“如果没有你,我就一个人孤独终老,我谁都不要!”

童朗低下头,有咸咸的东西灌进他的嘴角:居然在女人面前哭了,他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啊。

“可……我怕你会后悔、会怨我。”

“我早就怨你了啊。”方辰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不去看他的泪,“我怨你胆小,怨你懦弱,怨你为什么不在那年就把一切都告诉我。”

“告诉你,也只是平白让你伤心而已。”

“不,你要是告诉我了,我也许能少等十年。”

童朗一愣。

也是,如果早点告诉方辰,或许她当时就会选择放弃也说不定啊!早点放弃他,总好过她把爱,用十年等待酿成执念,然后换来这个残缺的结局吧?

没来由的懊悔与苦涩,充斥了男人的心。

“对不起。”

是他耽误了她。

“恩,你确实对不起我。毕竟,如果你早告诉我了……我就不会白白等这么久。”

说完,方辰感受到了男人突然的低落:这个傻子,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她很想让他再多难受一会儿,但终究还是没忍心。

附在童朗耳边,方辰轻声道:

“我不会白白等那么久,因为我会主动去找你。”

“不管你躲到天上,还是地下,或是躲到银河的另一头,我都会找到你。不用争论谁该去走那九十九步,你只用原地等我就行。我会自己走完……不,我会跑完一百步,然后面对面来问你。”

“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敢不敢和我在一起。”方辰捧起童朗的脸,细细地将他的眼泪吮吸干净。

“肉肉,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男人用行动回答了她。

深深的吻,是最具诚意的邀请,是不能反悔的约定。

以前的童朗,明亮如皎皎白月,磊落洒脱,拥有着无穷无尽勃勃生命力;可现在的童朗,是隐在黯淡长夜里的孤寂幽灵……他病态、脆弱而偏激,扭曲且怪异。

拉她一起下来吧?

她说她愿意。

那就一起坠入地底。

反正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天堂还是地狱,都随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水到渠成系码字,用爱发车,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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