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书屋 > 其他小说 > 方辰童朗 > 第54章 两清
方辰从未见过这样的童朗。

在她的记忆里,这人总是副神采飞扬,又温暖明亮的样子;哪怕生气了,也不过是太阳黑子小小爆发一下,看着来势汹汹,捎来的却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热烈敞亮。

可眼前这个阴郁、暴躁又极端的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又为什么要捏着她的下巴,问出这样的话?

“刚才那些,是谁教你的?魏东亭?还是……邢觉非?”

方辰被童朗这个问句,伤得体无完肤。

十年,她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年。不管是魏东亭,还是邢觉非,亦或是其他人,都没有正在地接近过她。

但今天,方辰突然发觉自己这十年的等待与坚守,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一厢情愿,却又没办法自证的笑话。

无尽的屈辱在这一刻袭上心头,女人背弃了给自己立下的誓言,又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了出来。

“童朗!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混蛋!混蛋!”方辰一边流泪,一边不停锤打着童朗的胸膛。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词,童朗制住她的手,将脸深埋在女人的颈窝里,怪异地笑了起来。

随着这笑声,他胸腔里传出强烈振动,乱了方辰的心跳和呼吸。

半晌,他终于止住笑、抬起了头。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方辰你可别忘了,你喜欢了十多年的……还就是这么一个混蛋呢!”

“你……”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陌生面孔,方辰眼神茫然。

他是谁?

他把她的童朗,弄到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方辰痛苦地将头撇向了一边。

但童朗却用手箍住女人的下颌,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怎么?不想承认了?那你敢说你不爱我吗?你敢吗?啊?”男人眼眶发红,“不,你不敢。因为你爱我,你只爱我!你只能爱我!”

看着他这副癫狂神情,方辰只觉得悲从心起: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随他去吧。

她伸出双手托住男人的下颌,将那两条干净清晰的线条埋进了自己手心。灵巧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童朗的面颊,一圈又一圈,像一道道能将人溺死的涟漪。

男人安静了下来,眼神悲切、迷茫又无助。

“对,我爱你,混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你。”方辰的眼里下起了雨,“但是过了今天我就会忘掉你,我们……就此两清吧。”

说罢,她捧着这张朝思暮想了十年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主动权的交换,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在童朗火热唇舌的攻势之下,不过一会儿,方辰就丧失了几乎全部的理智。

当身上最后一件布料也被除去,她不安分的双手亦被童朗捉住,一把拉到了头顶。然后,男人用空余的那只大掌,开始自颈部轻抚而下。

他在一会儿她的锁骨上拨弦,一会儿又在她的脊柱上弹琴;那灵活的五指,干净修长,是一种禁欲的美丽;而它每挪一寸,所带来的,也都是致命的折磨与颤栗。

童朗的舌头还停留在方辰胸前温柔舔舐,放肆吸吮;但在同时,那要命的手指已到达了隐匿在丛林中的秘密禁地。

轻弄慢捻间,山谷里,下起了雨。

女人本就由水做成,注定要在爱人的股掌之中化为原形。

就着这股湿滑,童朗的手指终于缓慢地进入。他似乎极有耐心,但方辰还是疼得蜷缩了起来。

太久没做,她的身体早已忘记该怎么去迎合与包容。

童朗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他吻了吻女人微皱的眉,手下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感受到了方辰的接纳和软化,抽出手指,男人用手掌托住了她的臀。

进入的过程,是意料之中的困难。

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推进,终于,女人用身体将爱全部包裹,尽数容纳,直到最后达到完美的契合。

童朗的每一下动作,都有力而坚定;他的坚硬一次次冲破她的柔软,那无处安放的爱与悔,和没来由的妒与恨,都化作一回回尽力地穿刺,冲动而莽撞。

她说,我会忘掉你。

他不同意。

也许很卑劣,也许很自私。

但他誓要给她的身体再次打上一辈子的烙印;他要又一次刺破女人的血肉,好让两人骨血交融,真正合二为一。

方辰的手依然被控制着,她无法反抗,或许本就无心如此;她只需要用眼睛描摹着爱人的轮廓,其他感官则尽数上缴,任由身体和灵魂随着童朗的动作而上下摆动。

女人就像是寂静池塘里一株无根的浮萍,亦是浩瀚宇宙中那颗摇摇欲坠的孤星。

而童朗,是她此刻唯一想抓住的光。

终于,宇宙再次爆炸,混沌二度来袭;星星和光,如愿一起湮灭在了这片激昂壮阔的乐章之中,化作了闪着光的尘埃与粉末。

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这是再没有所谓的我,也再没有所谓的你——只有“我们”,只有再也不分离。

待情潮褪去,倦意和空虚重新占领了高地。

方辰终于赢了一回。

率先□□中剥离出来的她,冷漠地推开身上那具还在流连忘返的火热躯体,起身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带走了方辰身体上的疲倦,也洗净了残留的痕迹。随手将玻璃上的水雾拨开,朦朦胧胧间,对面那个女人好像还是她,又好像已经不是了。

要忘了他么?

要忘了他啊!

当着童朗的面,方辰淡定地将地上的衣物拾起;她灵巧地系着内衣搭扣,又利落地套上毛衫,吹干头发,套上外套。

从头到尾,都没再看男人一眼。

一眼都没有。

哪怕童朗全程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边,盯着她一点一点把自己重新包裹好。她都没去看他。

终于,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求仁得仁,为什么自己还会心痛呢?

童朗感觉自己痛得就快死掉。

那就……让她也尝尝?

“我刚才没注意,你自己记得吃药。不然会很麻烦。”

他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女人没回头,亦没有答话,关上门决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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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方辰就着冷冽的矿泉水,将药片咽入了腹中。可惜喝得太急,有水逆流灌进了气管,将她呛得是涕泪横流——这望情水,真是比烈酒还带劲。

秋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才五点刚过,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方辰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毫无防备地,她被那个数字晃了晃眼。

自己最近忙昏了头,怎么连这件事也忘了?

不该。

四十分钟后,的士司机贴心地将方辰放在了墓园门口:“小姑娘,你这进去不要待太久啊。晚了可没车坐的。”

方辰点点头。

大门口,正要收摊的老板递给了她一篮菊花,没收钱。

“再卖我一篮吧。有两个人,不够的。”女人浅笑着,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老板皱眉,复又叹了口气:“哎……那你都拿去吧,不要钱。”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与善意,让方辰还没走到墓前泪就先淌了下来。

沉沉暮色中,似乎有人先她一步到来。

“都有快二十年了吧……你在底下还习惯么?”那石碑前蹲坐着的男人,语气悲怆,“我来晚了一天?不晚,你这碑上面的时间刻得根本就不对。我总觉得,只要我不知道,你就还在,你就没死。但为什么第一个发现你的人偏偏就是我?呵。”

将酒洒在墓前,男人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啊……好着呢。十好几年没见,长大了很多。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像瑛子,但更像你,就连那性格也和你一样的轴。”

“这孩子居然半路跑来学画。哎,我都不乐意教她好吗?总是拿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缠着人问,想法是一茬接一茬的,没个消停时候。她还总以为我没认出她来,但她哪儿知道啊,自己那眼珠子一转,心思就全写脸上了!跟你一样,傻子才看不出来,呵呵。”说到这里,男人居然笑了起来,“但是这孩子多好啊!聪明、勤奋、有天赋,还憋着骨子不服输的韧劲。如果你还在,她也不至于走这么多弯路,到现在才摸进门……你说,你和瑛子怎么忍心,就把她丢这儿了呢?”

男人笑到一半,声音里开始点哭腔。

“你恨吗?你当然不恨。你都化成灰,和瑛子长长久久去了……但我恨呐!那邢江来凭什么就能为所欲为地支配别人的人生?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大手一挥,名额一换,两条人命就没了。你说,他这每天晚上,能睡得安稳吗?啊”

……

夜风吹动树枝上干枯焦黄的树叶,发出干燥又脆弱的沙沙轻响,合着墓碑前面那个人的低语与哭泣,就像在吟诵一首来自久远时空中的悲凉诗歌。

待那人情绪平复,方辰提着步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顾亮脸上先是一惊,但随之,又释然一笑。

“你……来多久了?”

“很久。顾伯伯,我都听到了。”

顾亮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方辰的肩膀:“好孩子,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事,和你没什么关……”

“和我有关系。”方辰笑了笑,“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您不用担心的。”

待顾亮走后,方辰将花篮摆好,退后一步,对着父母的墓碑就重重地跪了下来。

咚、咚、咚。

直起腰,方辰看着那两张巴掌大的黑白相片,笑了。

男人清俊儒雅,女人美艳明丽。

多美好的两个人啊!

但如果是活生生的,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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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辰是在美兰苑那间小卧室的床上醒来的。

已经十点了,却没人将她叫醒。

不过,她本来就是一个人,几点睡,几点醒,都可以的。

但方辰还是将手机从枕下拿了出来——可惜早在昨晚,它就已自动关机了。

插上电源,洗漱完毕的女人将其打了开来。

拨号图标上的数字,红得触目惊心。

一共二十八个未接来电,最迟的一个,凌晨四点半,来自邢觉非。

这人又是一夜不眠?

所以,方辰该为此感到愧疚吗?

也许吧。

毕竟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那就再去一趟那里吧!最后一次。方辰对自己说。

门是王妈开的,她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这会儿直接皱成了一团。

“你还知道回来?!”邢江来坐在沙发上,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扶手,“谁让你去美院的?啊?还旁听……你打算瞒天过海过一辈子吗?!星星,你太让我失望了!”

呀,知道了呢!呀,发火了呢!

方辰在心里冷笑。

抬眼,方辰看了看厅里其他两个人——邢觉非欲言又止,秦月白则一脸无奈。

都等着她认错呢。

她偏不。

“确实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而已,拿完就走。不会再回来了。”

方辰的回答,显然不在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内。

“囡囡,你在说什么啊?”秦月白挡在暴怒的邢江来面前,一脸不可置信,“快,认错去!你只要服服软,你舅舅这边……”

“舅妈,我做错什么了?又要认什么错?”方辰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因为画画吗?我为什么就不能画画呢?”

“是怕我重蹈父亲的覆辙?还是……因为某个人,在心虚,在害怕啊?”

“囡囡,你……”

秦月白几步走到方辰面前,想要拉住外甥女的手。

将她的手轻轻挥开,方辰垂下眼,终是将这第一滴泪,流了出来。

“舅妈,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爸他不该走得那么早!”

她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砸下。

轰的一声,大厅里余下三人的脸色就此发生了剧变。

邢江来脸上神色快速转换,然后便颓然坐下;秦月白满脸惊异,面上血色尽褪。

而邢觉非,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方辰。他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是恍然,再然后……是深深地悲怆。

秦月白嘴唇翕动,语调支离破碎:“是谁?!是谁和你胡说了些什么?你爸爸他、他……”

“他怎么?他很懦弱,很无能,是么?只是因为出国名额被人顶了下来,就跑去自杀了……多么没用,多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啊……”方辰扬着下巴,任泪水自脸颊上淌下,“但有了这一次,下次呢?是不是只要背地里那双手还在,他就永远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人答她的话。

因为没人能答得了。

方辰低头轻笑一声,继续道:

“这是种什么样的人生?揣着满腹才华,却像一个木偶似的被人提溜着,只能按着一个人的意思来活。我爸爸他根本就没有希望!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当一个合格的妹夫、一个本分的丈夫、一个完美的父亲和一个不会痴心妄想的傻瓜!”

话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但她的质问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某些人虚伪的面具直戳了个稀巴烂。

“如果换成你们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生还能继续吗?易地而处,谁又能比他做的好?谁能更好?!”

方辰声嘶力竭的控诉一句接着一句抛出,她尖利失控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不停回响。

“舅舅!是你害死了我爸爸!是你!不是画画!你在逃避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其实根本就无法面对自己犯了错的这个事实,对不对?”

“你比我爸爸更懦弱!!”

听到这句判语,邢江来的嘴唇开启,又合上。好几次。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

他怕。

怕承认是自己犯错,所以才将所有的怨恨与后悔都转移在了方遒身上。

他懦弱。

懦弱到无法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过,只敢靠压抑一个无辜女孩的梦想来过活。

对自己,对方辰,邢江来都无话可说。

“你还我爸爸!还我妈妈!还我梦想!把他们都还给我!还给我!”喊完这最后一句,方辰几乎是虚脱一般地跌坐在了地上。

在她身下,那一片片从意大利空运来的手工瓷砖,肌理细腻,触感温润,没有半分冰凉。但刺骨的寒意,还是从脚底直冲到方辰的心窝子里。

好冷好冷。

这座冰冷奢华的大宅子,关了她整整14年。

在这里,方辰扮演着这群人心目中的完美女孩:她乖巧、温驯、懂事,得体;她孝顺长辈,友爱兄长;她低眉顺眼,她安静服从,甚至都不曾大声说过话。

青春期的方辰也曾有过躁动与反抗,但那自由的小火焰还没完全燃起,就已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直接捂灭了。

“这都是为你好。”他们说。

粉饰太平,冠冕堂皇。

真是可笑啊!

方辰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但她没有。

邢家间接让方辰成了孤儿,但也是邢家,将她精心养大

一来一去间,方辰和这里,终是两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虐系码字,用刀发糖。

希望不会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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